藏地净土观（下）

文摘 2024-10-06 19:52 北京

上期内容

《观音净土：普陀秘境/布达拉》

十七世纪末，私人藏品

上图局部：跨海入净土的信众们

秘境的大门前有观音及其真言的自生石刻

（石刻下有模糊但能辨识的铭文）

该场景符合佛密怙（बुद्धगुप्तनाथ；1514-1610）等

学者的描述和藏地的“玛尼信仰“传统

（见往期）

《布达拉宫》

1942年末，由Ilya Tolstoy拍摄

拉萨红山被认为是普陀秘境的世间显现

布达拉宫是秘境宫殿的世间显现

而知名的宫殿主人自然也被视为观音在世

（如法王松赞干布和尊者世系）

ཐོག་མེད་དུས་ནས་ལས་ངན་བསགས་པའི་མཐུས།

འདོད་ཆགས་དབང་གིས་མི་ཡི་གནས་སུ་སྐྱེས།

སྐྱེ་རྒ་ན་འཆིའི་སྡུག་བསྔལ་མྱོང་བ་རྣམས།

པོ་ཏཱ་ལ་ཡི་ཞིང་དུ་སྐྱེ་བར་ཤོག།

积累恶业自原初

贪念支配投生人

生老病死经历之

祈愿皆入普陀境/布达拉

选自《观音祈愿文·金刚语》

（སྤྱན་རས་གཟིགས་ལ་གསོལ་བ་བཏབ་པའི་རྡོ་རྗེའི་གསུང་བཞུགས་སོ།）

由藏地大成就者·唐东杰布所著

（ཐང་སྟོང་རྒྱལ་པོ་；1361-1485）

*成就者回忆前世后所作的祈愿文

《莲花生净土：铜色山》

十七世纪中期，私人藏品

上图局部：信众经过两座佛塔进入净土

前后两座佛塔在部分的伏藏文本中

被分别称之为世间塔（ཡུལ་གྱི་མཆོད་རྟེན་）

和净土塔（གནས་ཀྱི་མཆོད་རྟེན་/ཞིང་གི་མཆོད་རྟེན་）

世间塔外为八方罗刹国（视莲花生为罗刹王）

《泥塑彩绘擦擦：铜色山净土》

十九世纪末，私人藏品

ནུབ་ཕྱོགས་ཨོ་རྒྱན་ཟངས་མདོག་དཔལ་གྱི་རི༔

པདྨ་འོད་ཀྱི་དྲྭ་བའི་གཞལ་ཡས་ཁང་༔

རིག་འཛིན་བླ་མ་བཞུགས་པའི་ཞིང་ཁམས་སུ༔

པདྨའི་སྦུབས་སུ་བརྫུས་ཏེ་སྐྱེ་བར་ཤོག༔

西乌仗那铜色山

莲光网照无量宫

持明上师所居境

愿我生于莲花胎

选自《铜色山发愿文》

（ཟངས་མདོག་དཔལ་རིའི་སྨོན་ལམ།）

由莲花生明妃·空行母益西措杰所著

（མཁའ་འགྲོ་ཡེ་ཤེས་མཚོ་རྒྱལ་；约公元八世纪）

*因属于伏藏典籍，故学界对其真伪存在争议

《顿巴辛饶圣境/本教净土：俄摩隆仁》

十九世纪初，鲁宾博物馆藏

上图局部：雍仲九重山（གཡུང་དྲུང་དགུ་བརྩེགས་）

*有将此山认定为冈仁波齐的传统（见往期文章）

谦虚地自称为“老狗”（ཁྱི་རྒན་）的巴珠仁波切（དཔལ་སྤྲུལ་རིན་པོ་ཆེ་；1808-1887），其一生都在不断向世人宣扬投生于西方阿弥陀佛极乐净土（सुखावती；ནུབ་བདེ་བ་ཅན་）的功德。在那些极富哲理且通俗易懂的长诗和剧本中，巴珠将极乐净土描述为“并不缥缈的众生心识之家”。然而，藏地的净土信仰并不总是以极乐净土为中心。作为对巴珠产生深远影响的学者，《极乐净土祈愿文》（བདེ་ཆེན་སྨོན་ལམ་；藏区最知名的净土文）的作者噶玛恰美（ཀརྨ་ཆགས་མེད་；1613-1678）悲观地认为世人知净土却难以区别它们，并因净土有别而相互攻击，“愿非圆满修行而因恐惧”。为此，他写下了系统阐述藏地净土类型学的《净土总论》（ཞིང་ཁམས་གདམས་པ་དེད་དཔོན་ནོར་ལེན་），我们也将其视为藏地“净土传统/信仰”的指南书。

虽将这些特定的时空称呼为净土；但依据《总论》，其中混杂了净土山（ཞིང་ཁམས་གནས་རི་；如观音的普陀秘境），极密净土山（གསང་བའི་གནས་རི་；如胜乐续的空行刹土）和净土王国（རྒྱལ་ཁམས་དག་སྣང་ཅན་；如时轮续的香巴拉）。根据主尊的根本誓言和教法传承，各净土之间有时拥有固定的隶属关系，如阿弥陀佛极乐净土中有观音普陀秘境（पोटलक；པོ་ཏ་ལ་），观音普陀秘境中又有度母净土紫檀林（चन्दनअटवी；ཙན་དན་ནགས་）。人们在选择将投生于何净土时，需关注自身的心性和成就，否则将事倍功半。假设有情投生于莲花生净土铜色山（ཟངས་མདོག་དཔལ་རི་）和金刚手净土杨柳宫（अलकावती；ལྕང་ལོ་ཅན་），但因观净土的条件不足，有情在其中也只能将莲花生大师和金刚手菩萨观想为罗刹王和夜叉王。

画作局部：乃多·噶玛恰美（见往期文章）

十八世纪，鲁宾博物馆藏

《白琉璃历算实践指南图册：文殊净土五台山》

十八世纪中期，鲁宾博物馆藏

原藏于萨迦寺，由索朗白觉（བསོད་ནམས་དཔལ་འབྱོར་）绘制

《藏地流行的主要净土列表》，作者自制

《胜乐净土/金刚瑜伽母净土：空行刹土》

十八世纪末，那若巴传承，私人藏品

*两侧分别绘有玛尔巴译师和米拉日巴尊者

五佛有五净土，五佛誓言塑造了各净土的不同品格，藏地传统中称此五净土为“最胜五种净土”（རྣམ་རྒྱལ་ཞིང་ཁམས་རིགས་ལྔ་）。大日如来/毗卢遮那佛的净土密严刹土（अकनिष्ठ；འོག་མིན་སྟུག་བཀོད་），不动如来的净土妙喜世界（अभिरति；མངོན་པར་དགའ་བ་），阿弥陀佛的净土极乐世界，宝生佛的净土具德世界（रत्नकूट；དཔལ་དང་ལྡན་པ་）和不空成就佛的净土胜业世界（कर्मपरिपूरण；ལས་རབ་གྲུབ་པ་）。五方净土除尽五毒，五方佛接迎着诸有情入净土。根据已有的研究和传世经典，五方净土中，西方极乐世界和东方妙喜世界出现的较早（注：妙喜世界最早出现）。因此，在藏地传统中，这两个净土也最受世人推崇。通过卓尼·扎巴协珠（ཅོ་ནེ་གྲགས་པ་བཤད་སྒྲུབ་；1675-1748）等历代学者所著的有关净土世界的文本，人们得以一探“净土观念”在藏地的文明脉络中发挥的重要作用，即塑造时空观，整合历史书写和诠释生死观。

仅以观音和文殊二菩萨所居的净土山为例，不同于五佛净土，人们坚信这些净土山真实地显现于世间。以“阿弥陀佛和观音信仰”为根本的藏地玛尼传统，尝试将藏地的历史与“净土再现”相关联，而布达拉宫所在的红山正是普陀秘境的藏地化景观，“居普陀者为正统”。在现今的研究中，存在多个普陀秘境（如汉地的普陀山和南印度的帕帕纳萨姆山/पापनासम），但文殊所居的一直是汉地的五台山。大量来自南亚，藏地和北亚的信众前往五台山朝圣（至少从七世纪开始），这里俨然成为了极具多元文化特色和政治性隐喻的目的地。“吾地布达拉，汝地五台山”，这便是一种全新的时空观。

《时轮净土/时轮王国：香巴拉净土/香巴拉大战》

十八世纪中期，私人藏品

《诸救度母之净土：紫檀林/檀木园》

十九世纪末，鲁宾博物馆藏

*因度母的身色不同故檀林的颜色亦不同

上图局部：男女尼泊尔供养人（夫妻关系）

祈愿入净土

《弥勒菩萨净土：兜率内院》

十六世纪中期，鲁宾博物馆藏

*四周的铭文除介绍内院的构成外

还强调弥勒的眉间光对于“入净土”的重要性

除了融合佛教原本语境下的净土外，“净土观念”在藏地同样也形成了本土化的产物。依托“莲花生信仰”而出现的铜色山，是藏地净土中诠释层次最多的神圣空间。在对于铜色山的描述中，夹杂着帝国时期的历史记忆，伏藏传统的教法理念和藏地对于南亚的地理认知。度母紫檀林，空行刹土和香巴拉王国，此三者虽非本土概念，但在藏地特定的信仰群体和景观建构（如有关香巴拉王国与藏地之间的关系认定）中却发挥着重要的作用。需要注意的是，女性修行团体在“净土观念”的传播中占据特殊地位。妙喜世界，空行刹土，紫檀林和普陀秘境被世人认定为最为女性欢喜的四大净土。人们通过梦境和冥想产生“净土清净念”，并用文字和口传为我们留下众多各具细节特色的藏地净土观。

《阿弥陀佛净土：极乐世界》

十九世纪末，私人藏品

该净土范式源自“南却伏藏”传承（གནམ་ཆོས་）

由南却·明久多吉（མི་འགྱུར་རྡོ་རྗེ་；1645-1667）开启

该画作后有十五世噶玛巴（1871-1922）的祈愿文

上图局部：众生发愿投生于极乐净土（净土前院池）

ཕྱི་ནང་སྡུག་བསྔལ་དབྱིངས་སུ་སོལ།

རང་གཞན་དོན་གཉིས་ལྷུན་གྲུབ་ནས།

འཆི་མེད་བདེ་བ་ཆེན་པོའི་དབྱིངས།

མགོན་པོ་ཁྱེད་དང་དབྱེར་མེད་མཛོད།

内外痛苦入境散，自利他利皆成就

愿入不死极乐境，终与怙主无别在

（节选自画作背后的祈愿文）

作者介绍

索朗旺青

撰稿人、研究助理、青年美术评论家

毕业于伦敦大学亚非学院，历史和哲学学院（牛津大学项目合作），本科就读于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并长期主持人民大学的藏史研读班。长期坚持研读原始资料，系统学习了古希腊语、拉丁语、古希伯来语、西夏语、梵语，满语、蒙语和古藏文等作为学术研究性语言。2017年，参加联合国教科文在俄罗斯组织的“史诗与民族-雅库特”会议。2018年，荣获“青年美术评论家”称号，代表作品有《图像，一种生存修辞术：古典图像和城市图像分析》。2019年，参与了国家级项目——《西藏历史地图集》。2020年，其译注的《藏史纲要》已定稿。曾参与《藏文辞海》编写，并担任常务主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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