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先生被评为“2014中华文化人物”了,这是中华文化促进会、凤凰卫视联合主办的评选活动公布的结果。评选方评价叶先生是“一生为学,甘愿做中国古典诗词‘摆渡人’的诗词家”。无疑,多年来,叶先生对于中国古典诗词的研究很有建树;对于古典诗词的继承与发展、推广与普及,也确实做出了卓越的贡献,赢得了世人的敬仰。人们给予赞誉是理所当然的,在这以前,她就已经获得过“中华诗词终身成就奖”“2013中华之光——传播中华文化年度人物奖”,当时给她的颁奖辞有这样的称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十方遍布迦陵音。转篷万里,根在华夏;一世多艰,深情不变。师承一代名家,海外别有建树。在世界文化大坐标下,定位中国传统诗学。她是白发的先生,诗词的女儿。”
荣誉很多,而叶先生却很淡然。她为一个诗词学人能受到各方关注和推崇感到欣慰,因为这说明诗词作为传统文化的明珠得到了各方人士重视,这是古典诗词在当代获得新生命力的良好开端。古典诗词之美、之雅,需要一个让国民热爱这一重要文化遗产的氛围。当然,她论诗谈词不是为博取声名,对她来说,重要的不是她自己获得了什么奖,而是传统诗学有更好更宽广的传播和发展空间。
2015年1月12日,天津市国学研究会几位同仁前往叶先生家作拜访,聆听了她对于诗词与人生的畅谈。
古典诗词为越来越多的人喜好,也被上下各方人士提倡,这本是好事。不过,也要谨防高雅的诗词因受这个“热”那个“热”的影响而变得过于功利化和世俗化。叶先生说:“现在中国从上到下提倡诗词,诗词一被大家过度提倡,就有步入下坡路的可能。”为什么这么说呢?古典诗词是美的,值得我们好好欣赏;古典诗词意境悠远、内涵广大、格律严密,很有深度也很有难度,现在的人,品格修养没达到一定境界,文学修养没达到一定高度,最好不要类似“为赋新诗强说愁”那样填词写诗。“诗词要么别写,要写就要把平仄押韵都弄清楚,先要把基本功做好。诗词格律不正确不算诗词。只是欣赏诗词也很好,不必非要去写。——这是说基本功。至于内容,诗,言情写志,要以真诚为主,有真情实感,不要尽写那些空而无物、宣传歌颂、互相吹捧的东西,那样会丧失我们的古典诗词的品格。诗词那样做,还不如不做。诗词不是每个人必须要做的,其实能欣赏古人佳作就很好。不需要做一些虚伪的夸张的趋附的事情。”叶先生表示自己就是直率,实话实说。这当然是对时下写诗词而不重格律的批评,也是对一些不重志趣、过于赞颂圣主、放歌盛世,以及彼此吹捧唱酬的现象不以为然。
叶先生是蒙古裔满族人,出身叶赫那拉氏,1924年出生于北京。她说,她在北京生长,处在一个讲普通话的环境中,也没上过私塾,没上过小学,而对诗词文字的平、上、去、入声调,却了然于胸。她很自信地说:“对于古代声韵,只要我一看到,一眼就能辨别出是不是入声字。随便哪首诗,它的平仄是否正确,我一看就知道。”这得益于她从小跟父亲学认字,学背古诗,父亲所给予的良好教育。后来,她又师从顾随先生学古典诗词,更提升了她在这一领域的修养。
叶先生现已九十一岁高龄,思路非常清晰,语言非常精妙。我们赞叹她容颜不老,她感叹实际是让人误解的外貌遮掩着病体呢。她说,1987年冬天从北京讲学归来,在天津火车站不慎摔了一跤,将后腰和右腿摔伤,经治疗,看似好了,而病根未除,以致十几年后的今天,有时候原摔伤处仍隐隐作痛。因此,叶先生现在不太愿意多参加社会活动。只是她的社会活动依然频繁,真是身不由己。尤其是,还有许多媒体千方百计想采访她,有一回她不得不将十几家媒体集中一起,一次性作集体采访。叶先生是个严谨的人,她要求各媒体将采访报道在刊登之前先让她过一下目。只是令她想不到的是,那么好几十篇稿子传过来,看得她眼花缭乱,更看得她心惊胆战。她说,没想到现在的记者水平那样糟糕,好些稿子言不达意,甚至曲解了她的本意。或前言不搭后语,或断章取意,或以己意胡乱揣度叶先生之意,或诗文引用错误,不一而足。这样一来,叶先生轻易更不敢接受媒体采访了。
天津市国学研究会几位同仁这次有幸能到叶先生家拜访,并且还蒙她欣然接受了聘请她为天津市国学研究会荣誉会长的证书,这让前去的几位深为感动和高兴。
叶先生还专门为国学研究会题了词:“通古今之变,为天地立心。——录前贤古语。”前句出自司马迁“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后句出自张载“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真是语义深远。题词写在一张非常雅致的笺纸上,洋溢着书卷气息。
叶先生的客厅墙上悬挂着一幅条屏,上书:“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那是录的秦观《浣溪纱》之句。那意境与韵味,天然与自在,可让人有无穷的回味。诗意的人,诗意的人生,这也是人间的一种美。我们为叶先生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