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王明轩冲张延庆点了点头，说：“你们再这样闹，于事情没有好处，你贵姓啊？”他说完，将眼神探到张延庆的脸上，他似乎觉得眼前这个人的言谈举止不像一个庄户人，肯定是见过世面，也肯定是拿事的。
张延庆爽朗地说：“我免贵姓张，是死者的兄弟。”
王明轩又点了点头，盯着张延庆那黄色的瞳仁，似乎要看到他眼底深处，又似乎拿不定主意该不该给他流露出一点儿感情。他板正脸说：“一看你老张就是见过世面的人。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把门堵住，也与事情没有益处。咱找个说话的地方，你想说啥，有人接承呢。你看咋样？”
张延庆指着王明轩说：“这话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要叫管事的领导来。”
王明轩笑了笑说：“我就是管事的。你有啥话就给我说。”
张延庆转过身，叫了声卫娃。张卫娃一看，事情似乎有眉目，心里就轻松了，问：“三爸，你说咋办就咋办。”
张延英说：“哥，你不能发心软啊，口不能松。”
张延庆点了点头说：“我知道。你放心。”
几个女人歇了一会儿，见张延庆那儿有了情况，就扑踏一下坐在草把子上静观其变。女人们挤在一块儿取暖，心里的难过被寒冷侵蚀得钻进了心底。寒冷的空气，僵硬的水泥地板，冷漠的公家人，以及迎风飞舞着的黑蝴蝶，让女人们的心里感觉到一阵阵发冷。痛苦的火苗在体内嗞嗞地燃烧着，焦虑和难过使她们不住地打哆嗦。
男人们面色沉重，脸上似乎涂抹了灰色的水泥而将表情固化了，就连呼吸似乎都没有一点儿温度了，只有咬紧牙关，想象着事情有个好结果。
张延庆转过身，他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雍川镇镇长刘省强。他想转过身装作不认识，没等他拧过身子，刘省强就在他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张延庆只好拧过身，脸上胡乱涂抹了些笑容，胆怯地说：“刘镇长，你看这事弄的。你说咋么办呀？”
刘省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老张，你咋能带头闹事呢？你都是个明白人么。”
张延庆长叹了一声，说：“不闹事不行么。谁能料想到，我哥才六十岁，就被活活气死。谁能接受得了？你说，这世道还有咱老百姓活的吗？没办法，老天爷把咱杀到这份上了。”
刘省强摇了摇头，说：“老张，你们快点回去，再不要胡闹了。”
张延庆点了一根烟，狠狠地咂了一口，然后沉默了一会儿，说：“刘镇长，人都是这样。不被逼到这个份上谁愿意到这儿来？你说，我哥好好的，咋么能被气死呢？你们工作组动手来么？我们来就是要个公道。老百姓这样子被气死就没个说法了？天底下还有公道没有？我看没有一点活路了。”
刘省强打量着张延庆，然后悠悠地说：“你老张说没活路，谁信？话又说回来，没活路了就上访，就群体围门堵路？”
张延庆鼻子里哼出一声淡淡的笑意，这几天，他的笑声很稀薄，今日能在这个特殊场合笑实属无奈。他盯着刘省强的眼睛说：
“刘镇长，你把我们这些人根本没当啥。”
刘省强说：“老张，你这样说我就生气了。我不管你这样闹腾，我只管我这一方的安定和稳定。你今日群体性上访，围门堵路还有理了？”
张延庆吃了一惊，他意识到刘省强真的生气了。但他还是说：“看么。咱就看着。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哩。”说着拧过身和张卫娃说话。
几个男人伙也听到了他们的对话，知道镇长来了。镇长一来，事情就有人交涉，有人管了。但是，他们也预感到事情正在一个艰难的阶段，必须挺住，才能使事态有一个好的发展以达到预期的目的。张延庆给张卫娃说：“你看，镇长来了。镇长来把咱往回一领，就屁事没有了。咱既然动这么大的摊场，就一定要撑硬，要不然，就白瞎了。”
几个张家男人也相帮着说话：“就是的，听二哥的没错。特别是你，卫娃，你是苦主，主家，你要把态度放坚决一点。我们都给你撑腰哩。”
在大家伙的提醒下，张卫娃仔细想了想，脸上也表现出决绝的神情，他紧闭住嘴巴，走过去，给几个女的说了几句话，女人们又开始了新一轮的烧纸和哭丧。刚才冷清下来的场面又一次热闹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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