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庆人“白菜豆腐保平安”百年演绎
文摘
美食
2024-04-01 07:44
安徽
安庆人说吃,无论长幼,无论贵贱,无论强弱,无论贫富,首推的第一道佳肴,必然是“白菜豆腐”,不单单是说,还必须连带“劝”的成分,一定要加“保平安”后缀。1936年3月12日,《华北日报》第12版“咖啡座”副刊,有一个叫“非繁”的作者在上面发了一篇短文,题目是《吃在安庆》,其中一段就是这样写的:安庆本地人常常说:“白菜豆腐保平安!”意思是夸赞白菜豆腐两宗素食的功用,是足资使人平安的!于是白菜豆腐乃变成一般人的普遍化的日常必需品。少时“白菜豆腐”是家中日复一日的主菜,每每厌烦,家母就以“白菜豆腐保平安”训诫。“保平安”就是掩饰经济窘迫的一种托词。 (“吃在安庆”,看到这样的标题,安庆吃货是不是特别自豪?)后来家境好,餐餐大荤,“白菜豆腐”依然保留于餐桌,这时“保平安”本意居于次,对“白菜豆腐”的喜爱,真真切切发自内心。我总觉得“吃”的一项,要吃长江流域、珠(江)流域一带的东西才有风味的,所以从(前)先人说:“吃在广州,逛在杭州”。广州吃的一切,虽然间或尝试过“鱼生粥”“伊府面”……但却未曾实地的去到广州大吃大喝,所以不必去批评。安徽省城——安庆,我因为曾经住过那里,而且发现有许许多多可资纪(记)述的别致东西,就是下面所举的几种:虽然只是“曾经住过那里”,但对安庆生有一双深情慧眼,因而生出许多深爱,包括可资记述的美食。 (夏季安庆人餐桌上,少不了的一道汤就是“水豆腐汤”)其实,非繁《吃在安庆》说“白菜豆腐保平安”,笔墨用得更多,是从食材角度:安庆的白菜,虽然不像北方的伟大,可是安庆的白菜,整天种在菜畦里,要吃了,才把它从地里掘来,因是他(它)的味道之清香,委实和北方的“入窑”的白菜大有轩轾之分!所以吃惯了北方的白菜,再去吃安庆产的,自然的,别是一番鲜味在心头!读这段文字之前,不知道“白菜”南北有异,一直以为单一指长于安庆的白菜:棵茁,体硕,叶青绿厚嫩,杆肥白脆生,看一眼就有饱食的欲望。查阅百度百科,才知道“白菜”在北方人口中,说的是黄芽菜(牛肚菘,唐《新修本草》),也就是安庆人口中的“黄心白”,两者根本不是一个品种。江浙一带虽然也有“白菜”,但品种因地而异,杆变“白”而“青”,所以称为青菜。半居苏州多年,青菜也经常吃,但青菜的口感,与白菜是完全两样的。 (走出安庆,才知道安庆本地生产的白菜,“白”得名副其实)安庆的白菜现铲现吃,“整天种在菜畦里,要吃了,才把它从地里掘来”。对于安庆城里人,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夸张,但也不太离谱。1936年的安庆城,越宜城路就是城郊,菜农进城卖菜,都是凌晨早起(最早也不过头天下昼)到地头铲菜。这种新鲜,北方藏于菜窖的黄心白自然无法相比。安庆的豆腐,在长江流域是数一数二的,大方的“大豆腐”,或者“豆腐卤”,制法都很讲究。最好的,是佐粥的“臭豆腐”——高明于北平万倍的“汪(王)致和臭豆腐”的臭豆腐,和一种类似绍兴腐乳的“香豆腐”。那再好没有了!至于“酱油干子”“臭干”……以及“蚕豆腐(酱)”,一切一切,都是别有风味的。作者非繁对安庆情有独钟,安庆豆腐在他笔下,“长江流域是数一数二的”。 (同样,走出安庆,才知道安庆本地制作的豆腐,有典型的南方娇小)从“制法”角度,笔者着重提到“大豆腐”与“豆腐卤”,并以“大方”来形容“大豆腐”。前者可以理解为现在安庆人说的“白干子”,后者或是以酱上色的干子(酱干),或是安庆用来做汤的“豆腐脑(水豆腐)”?安庆豆腐(白干子)为四方小块,也就是非繁文中的“方”。而说“大”,只是相对酱干而言。与北方豆腐的“大”,至少在厚度上,是小巫见大巫了。到冬天,安庆人把豆腐买回家,再一分为四,铺在稻草上,开始制作豆腐乳。“乳”在安庆方言中读“雨”音,类似安庆豆腐乳那种滑滑的细腻口感。经过霉变腌制完成的豆腐乳,盛碗,浇上辣椒面子,淋上小磨麻油,端上桌,或就是作者赞不绝口的“臭豆腐”了。说高于北京王致和万倍的“臭豆腐”,以及与之相对的“香豆腐”,包括后面提到的“蚕豆腐(酱)”,八成是指老字号胡玉美的产品。 (很长一段时间,安庆人吃豆腐,是需要凭票购买的,那个票就是图中的“豆腐票”)《吃在安庆》说的“酱油干子”,应为特制的五香干(茶干),这是可以直接入食的。“臭干”原材料也分两种,白干子夏日放进臭卤,两三个时辰就可以取出下锅,重油碎炒,再佐以辣椒面,撒上青葱,美美一道妙食。酱干做成的臭干子,最佳制作是油炸。安庆油炸臭豆腐不是切块,而是在上端等距离切离三个锐角形小块,又剖缝塞入其中,完成接近扇状四尖齿造型,左右下插竹签下锅。出锅后在表面刷一层辣椒面,外脆内软,臭中带辣,那个味道,能美上两三条街。“白菜豆腐”也没有高深的做法,白菜切段,豆腐切块,大火重油先将白菜爆炒,待色泽稍变,速将豆腐下锅,盐少许,味精少许,出锅前再猪油少许。顷刻之间,生生脆脆青青亮亮的一盘白菜豆腐就端上桌了。需趁热而食,那口感,那香味,那眼缘,都是一辈子也忘不了。 (安庆菜市场旧影:1980年代,工农街露天菜市场)虽然已经离开安庆,但作者非繁冬末春初落笔“吃在安庆”,眼前还是浮现不少与“食”相关的画面——像现在废历(农历)正月尾季,在安庆便有许许多多青菜可吃:嫩小蓁(芹)菜芽,以及紫菜苔之类,都是及时的食品。古诗说:“夜雨剪春韭”!你如果想得到个中的真味,那只有去到安庆的乡村里去领略吧。 (安庆年菜之一的“芹菜芽炒肉丝”,主材就是安庆本地生产的芹菜芽)这段文字与安庆地方食材相关,细读,更感觉是安庆郊野一幅春意流动的农耕图。虽然只点了几个品种,韭菜黄、芹菜芽、油菜苔与紫菜苔,但无一例外,都是安庆餐桌上的主打。把嫩嫩的油菜,束成一束一束的形状,用辣子腌好了,正是佐茶的妙品。嫩嫩的蓁(芹)菜,切成细丝,杂以干丝之类,也可当做一种“茶食”!而本地人用绍兴酒封贮的“风干鱼”,拿菜焖肉,那尤其是下酒的妙蔬了。嫩嫩油菜苔束成条状用辣子腌,最终做佐茶佳品端上桌,没吃过也没听说过。这种做法,倒是与江南青阳一带的香菜相同,但青阳香菜多是用白菜心做原料,不是油菜。芹菜杂以干丝作茶食,应是芹菜中的“香芹”品种,如果再淋上点小磨麻油,确为庆小吃一绝。不过香芹还要切丝,少闻。咸鱼烧肉安庆也是常见,尤其是咸鱼头,更是妙品。但说用绍兴黄酒腌制,并名“风干鱼”,在安庆似没有。 (安庆菜市场旧影:1980年代,康熙河室内菜市场)@海门夕照 杨积盛先生解读“白菜豆腐保平安”,概括了老安庆人的认知:长大了,上有老下有小,只能委屈自己,常说给自己听;老了,有条件吃得起了,牙齿咬不动了塞牙缝了,血糖血脂血压不允许了,只好劝自己“白菜豆腐保平安”。安庆人说“白菜豆腐保平安”,其实还有“保健”之外的深层意义——相比来路不明的富贵,相比工于心计的荣华,尤其是近十多年见过太多太多大厦一夜倾塌,“白菜豆腐”才是实踏实的永恒平安。本文创作得到@海门夕照 杨积盛先生、@晓寒 胡林生先生、@江启荣 江启荣先生、@品从何 胡送先生、@行者无方 方德进先生、@偶得楼夜话 杨慧生先生、@老屋张忠 张忠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 (2020年代,康熙河菜市场旧影。近期政府又做有翻新改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