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竹巷六角亭,留存老照片中的安庆风景
文摘
2024-10-29 10:01
江苏
关于插竹巷六角亭,目前能看到文字,是一个叫戴世璜的人用英文记述的。戴世璜不姓戴,戴世璜是他的中文名。戴世璜本名“Harry B.Taylor(亨利·B·泰勒)”。1905年3月,戴世璜漂洋过海,从美国弗吉尼亚州的诺福克市,来到了安徽省的省城安庆。戴世璜是从镇海门进的城,初踏安庆绛红色的麻石条路,他青涩的脸上浮出许多惊异。虽然才23岁,但三年前他就拿到了弗吉尼亚大学医学博士学位。年轻的医学博士,就这样在插竹巷城隍庙东的六角亭里住了下来。以六角亭为中心点,南至插竹巷,北至大二郎巷,东至小二郎巷,这一片,都是圣公会购置的地产。 (打卡。当年六角亭耸立的地方,现在已经建起了住宅楼)戴世璜有关六角亭的记述,原文如下(《戴世璜自传》,美国三一出版社):At the back of the compound where the mound of debris had been heaped up, there had been built a three-story tower, hexagonal in shape, about twenty feet in diameter. The lower story was used for storage. I was given the second story as a bedroom and study, while the third was glassed in all around and used for the wonderful view it afforded (also as a watch tower for the passenger boats coming up and down the river). One could see south over the mile-wide Yangtse River with high mountains in the distance, and north beyond the city was the symmetrical Da Lung Shan or Great Dragon Mountain not far off. I never tired of watching from my room the junks and steamers plying up and down the river, with the dykes and green fields beyond the river, and high piled-up mountains in the distance.综合不同的翻译工具,相对完美的文字(个人理解)是这样的:在院子的后面,堆积着一堆瓦砾的地方,建了一座三层的六角形塔楼,直径大约二十英尺。底层用于存放物品。我被分配到第二层,用作卧室和书房。而第三层,四周都是玻璃窗,可以欣赏到美妙的景色(也用作观察上下游客船的瞭望塔)。向南望去,可以看到一望无际的长江,远处是高山隐隐起伏;向北望去,越过城市,不远处就是对称的大龙山脉。江上往来船只、江对岸的堤坝和绿野,以及远处高耸的群山……如此美景,我久久留恋。 (戴世璜与他撰写的《戴世璜自传》。左,英文版;右,中文版)在对老安庆有限的认知中,始终认为“三层六角形塔楼”,或是作者的误记,或是译者的误译。2018年为《戴世璜自传》(李应青译,合肥工业大学出版社,2018)作序,还坚持认定戴世璜当时居住的,是圣救主座堂钟楼(方形)而非“六角形塔楼”。钟楼既没有六面向外的大窗,也没有可作卧室与书房的空间。圣救主座堂与钟楼竣工时间是1912年,而戴世璜入住六角亭时间是1905年。虽然如此,仍然无法相信在大二郎巷、小二郎巷、插竹巷三环的空间里,会有这么一个清新脱俗的建筑存在。2024年夏天,@寂静之声 朱涛先生为我们意外揭开了六角亭的秘密。安庆地方文史挖掘,有一个狭小的固执群体,而这之中,朱涛又是一个特别的另类,与其他爱好者不同,他最擅长的,就是从浩瀚的外文资料中,搜寻有关安庆蛛丝马迹,然后通过抽丝剥茧的方法,将一个完全陌生的安庆,呈现在我们面前。《外国人眼中的老安庆》(2019年,安徽人民出版社),就是他多年研究成果的一个展示。2024年夏天,应邀梳理安庆基督教简史,朱涛又把他的挖掘工作,向前推进了一大步。插竹巷六角亭的照片,就是在这个大背景下,被他发掘出来的。刊发插竹巷六角亭照片的杂志是《The Spirit of Mission(使命精神)》,出版时间1904年9月,这是美国抵抗派伊斯帕克教会国内和外籍传教士协会主办的一份杂志。封面要目对这篇文章做有推荐——《安庆:一个仍在等待援助的省会》。文章作者是“埃德蒙·李·伍德沃德,硕士,医学博士(BY EDMUND LEE WOODWARD,M.A.,M.D.)”,他的中文名字叫华礼门。据华礼门透露,插竹巷六角亭以东以北(圣公会二朗巷教区),是圣公会已经成片购置的土地。华礼门对这片土地很满意,“在这个城市里,没有比这更好的区域位置。它是城市5个城门的交通交汇处,位于人口和贸易的中心……正面(大二郎巷)是主要商业街,一侧(小二郎巷)和后面(插竹巷)是街道。”1904年9月,圣公会二朗巷教区已经建有“一个小教堂(非圣救主座堂),一个中国牧师工作站(暂为外籍传教士使用),和一家小医院(圣詹姆斯医院)”。插竹巷六角亭位于圣公会二朗巷教区西南角的高坡花园。《安庆:一个仍在等待援助的省会》附有圣公会二朗巷教区地形图,其中六角亭标为“N”,注解文字为“Old building,remodelled in pagoda style,to give quarters for a single worker(旧建筑,改造为塔式建筑,为单身工人提供住所)。”“Old building(旧建筑)”很重要,说明六角亭是旧有的存在,圣公会购置后,将其产权变更为教会财产。经过圣公会“remodelled(改建)”,在照片上,呈现出完美的“六角亭”新貌。翻遍安庆地方志书,关于六角亭,没有发现任何相关线索。问题来了,既然是“Old building(旧建筑)”,那它原本什么模样?从六角形地基看,建筑原本为“亭”毋庸置疑,只是经过兵燹摧毁与岁月侵蚀,至圣公会购置时,已经断垣残壁,不再是一道风景。圣公会改建设计的核心,就是变“亭”为“pagoda(塔)”,底层(面积30平方米)六面砌墙,增建二层(内设室,外环廊)以及六面带窗的三层。这种建筑形式,准确地说,不是“亭”也不是“塔”,而是实实在在的“阁”了。圣公会的这种改建,在《戴世璜自传》(李应青译)中有详细说明——教会大院的其余部分都比“亭子”低,中国人称塔楼为“亭子”。由于塔楼建在当时安庆城香火最旺且最大的寺庙附近,所以建造时遭到了寺庙僧人的抗议,认为它比寺庙高,破坏了寺庙的“风水”。风水大师们会聚一堂,经过审慎地论证,最后宣称寺庙的风水并未被破坏。后来教我们中文的老师中有一人在科考中取得功名,人们又说是我们“亭子”的风水帮了他。“Old building(旧建筑)”是原本存在的,圣公会改建,增加了高度,所以对“风水”可能有一些破坏。由此可以得出结论,圣公会的改建,就是将单层的“亭”升格到了三层的“阁”。 (刊发六角亭照片的杂志——1904年9月《使命精神》)《安庆:一个仍在等待援助的省会》介绍圣公会二朗巷教区,有这样一句话“and shares the summit of the highest hill with two of the chief temples(与两个主要寺庙共享最高山的山顶)。”而“两个主要寺庙”,在戴世璜笔下,则诠释为“安庆城香火最旺且最大的寺庙”。二朗巷圣公会教区之西,早前一直是道教活动中心,两个“香火最旺且最大”的场所,南为城隍庙,北为药王庙。插竹巷之“竹”,应为香烛的之“烛”。民国省会公安局地名登记,就记为“插烛巷”。但民国各版本的安庆城区版图,多注明“插竹巷”。无论“竹”与“烛”,自然都与寺庙香火相关。六角亭所在的位置,或为城隍庙后院北角,或为药王庙后院南角,六角亭为其中一家庙产,完全可能。只是经年不修,残成废墟,也就疏于管理。圣公会购置土地,从规整角度,将其切割购并,买卖双方,应该都乐成好事。如此,经过改建的六角亭,就以一种新的风姿,出现在安庆的版图上。本文创作得到@寂静之声 朱涛先生、@醉翁亭 李应青女士、@百川归海山独秀 张全海博士、@天路客 郑玉果先生、@张劲风 张劲风女士、@Adam 王勇先生、@塔影横江 余平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 (2024,谷歌地图,圣公会二郎巷教区只存有圣救主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