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在安庆的那些“风月”

文摘   2024-07-09 10:00   安徽  

·曾国藩安庆日记系列·

 (曾国藩画像,清人绘。在安庆,在任家坡督帅行署,曾国藩与陈氏妾有过19个月的“风月”

(1)

1861912日,曾国藩迈着“知天命”的脚步,走进了安庆城。

“旋入安庆省城,队伍排列整齐。兄弟联舆入城,备极尊荣,自问何修得此,用为愧悚。”曾国藩在日记写道。

尽管有功成名就的八面威风,但作为男人,身后没有女眷相随,多少有一些孤形单影的失落。

安庆是曾国藩人生重要转折之处,三年时光,让他多年转战的生涯,有了宁静的小息之处。

饱暖思淫欲,“风月”之思飘动,曾国藩并非圣人,自然也不能绕过。

终生以“拙诚”“坚忍”行事的曾国藩五十一岁时,咸丰大丧期间,秘娶小妾,“违制失德”,故有人斥其为“伪君子”。

列举曾国藩种种不是,此为其中重要一条。

唐浩明《曾国藩》中也有曾国藩安庆纳妾的情节,但把纳妾理由美化为“搔痒”。

曾国藩确实有严重皮肤病,“三更睡,癣痒,竟夕爬搔,不能成寐。 同治元年正月初一日,曾国藩在安庆的第一个新年,皮肤之痒仍纠缠不休,这种难受或者说这种尴尬可以联想。

虽如此,专门纳一个小妾来为自己搔痒,这个理由也过于牵强。

同为安庆人,舒芜先生对“曾国藩安庆三年”也非常好奇,《一个小女子的生死》就是他对曾国藩安庆纳妾细节的梳理。同样,他对“痒”之词也不置可否。

“是不是这样,难以说清,但是小妾既然讨进来了,给大人贴身搔痒,自是她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当然不限于“痒”,舒芜先生认为“这时他的夫人还没有来安庆”,而曾国藩又坦言“思余近颇安逸……又有室家之乐”,就已经一切都在不言之中了。

至于陈姓女子,以一个二十二岁(实岁二十一)的姑娘,每夜要供这个五十一岁的老头的“室家之乐”,在他的满布疮癣的全身上替他搔痒,姑娘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没有人知道,恐怕她自己也未必敢正视。

晚年舒芜先生,宽厚仁慈,笔底流溢更多是对陈姓女子的同情。

但同时,曾国藩在安庆的那些“风月”,也一览无余地呈现。

 (《汉奸刽子手曾国藩的一生》,范文澜著。范文澜是知道的,很长一段时间,中国历史的书,只有他的著作才能出版)

(2)

曾国藩日记中,有关纳妾之事,最早是18611112(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日)。

这一日,听说彭玉麟“昨夜宿黄石矶,本日将到安庆”,于是曾国藩放下手中公务,专门出西城至“盐河座船”迎接。

曾国藩安庆的那些“风月”,由此缓缓拉开帷幕。

“前季弟代余买一婢,在座船之傍,因往一看视,体貌颇重厚,特近痴肥。”当晚曾国藩在日记特别记有一笔。

虽然以“买”的方式,且定性为“婢”,但贴在曾国藩身边走动,相貌多少还是要能入眼的。曾国藩用“痴肥”之词,明显对小弟曾国葆(季弟)“代余买一婢”的审美,表露出极大不满。

但“痴肥”二字还是有些唐突,太平天国之乱,安庆殃及八年,之间有没有“痴肥”环境不好说,但湘军克复安庆前半年,能把一个女孩子养到“痴肥”的可能性还是不大的。

此事自然未果。

“前季弟买一詹姓女子,初十日在船一见,未有成议。”曾国藩在日记中表述坦然。

又过半个月,“风月”之事有新进展。

“旋韩正国(两江总督标兵统领)在外访一陈姓女子,湖北人,订纳为余妾,约本日接入公馆。申刻接入。貌尚庄重。”这是咸丰十一年十月廿四日的事,那一天是公历18611126日。

整个过程相对规范。“中饭后,陈妾入室行礼。”当晚,曾国藩在日记里记述。

立在曾国藩的弱小女子,生于道光二十年十二月初四,公历18401227日,还差一个月就是她21周岁生日。

而以温柔之情看向她的曾国藩,18111126日出生,这一日恰恰是他50周岁阳历生日。

曾国藩对小他29岁的陈氏妾相对满意,同治元年正月十五日,曾国藩在日记表达了他的满足:

日内,思余近颇安逸,未尝点名、看操、查墙子,尽心于训练之事,又未尝阅生书,温经史,即书牍公文亦积压不少,深用自愧。又有室家之乐,不似往岁之躬尝艰苦,恐上行下效,风气日坏矣。

“又有室家之乐”的“乐”,虽典型文人含蓄表述,但言外之意明明白白。

 (20世纪80年代初,任家坡督帅行署“一连三所”全景照片,现存建筑“英王府”为东宅,正宅与西宅均被“老城改造”,不存)

(3)

曾国藩风月之“乐”,前后只短短持续了一百天,1862223日,同治元年正月廿五日,曾国藩便在日记写道:“陈妾日内患病,本日服药略愈。”

曾国藩绝没有想到,他在日记里记下的这个“略愈”,只是陈氏妾“病”的一个缓冲,两个月又五天,1862428日(同治元年三月卅日),“陈氏妾吐血二三十口,病颇重。”

一个柔弱女子,张口就是“吐血二三十口”,这个病不是“颇重”,而是十分严重了。

半个月后,同治元年四月十四日(1862512日),“陈氏妾吐血,不能吃饭”,正好擅长医道的徐毅甫(子岑)来,曾国藩“请其诊视”,但最终结果如何,曾国藩没有在日记中交代。

陈妾重病依旧,同治元年五月初四日(1862531日),曾国藩在日记中记述“陈氏妾本日吐血甚多,自午至夜,所吐以数碗计。夜间呻吟不止,病势殊甚。”

从“吐血二三十口”到“不能吃饭”再到“所吐以数碗计”,病重之速,这是曾国藩绝对没有想到的。

同治元年五月初五日(1862531日),因陈氏妾重病之累,曾国藩明显有一种被困扰的无奈:“陈氏妾病日增,余虽倦,不得酣寝。”次日,曾国藩“渴睡不止,即在座侧小睡,二更三点入内室。妾病未少愈。”

又拖了一个多月,同治元年六月二十三日(1862719日),“陈氏妾久病不愈,两日内全不吃饭。”最终,“知医理”的陈氏妾父亲,被曾国藩请进任家坡督帅行署,一番诊视后得出结论:“病已沉笃,据云非药力所能痊。”

曾国藩不得不面对现实,当晚“二更三点至上房”,远听“室中呻吟声不止”,他“竟夕不能成寐”。

 (1980年安庆航空摄影:任家坡督帅行署“分三路,以正中一路为主体,向东西二路蝉联各筑偏殿”的布局,在照片上清晰可辩。其中东宅相对完整,中宅最为气派,西宅西北角,是大花园所在)

(4)

接下来一段时间,陈氏妾病情没有在曾国藩日记中出现,与之关联的词,就是稍稍有一些暧昧的“内室”。

同治元年六月廿七日(1862723日):“傍夕入内室一坐。”

同治元年六月卅日(1862726日):“天热殊甚,是夜不入内室,即在书房就寝,竟夕不能成寐。”

同治元年七月二十一日(1862816日):“热甚,汗出不止,至内室小坐。”

同治元年七月廿四日(1862819日):“申刻,大雨倾盆,至内室小坐。”

等等。

“内室”与陈氏妾病情相叠合,是同治二年四月十二日(1863529日),这天,曾国藩在日记中记述“旋陪医人至内室看病。”

接下来的几天,陈氏妾病情愈发严重——

同治二年四月廿日(186366日):“是夕陈氏妾病甚笃。”

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1863613日):“陈氏妾病笃,医药琐语,入耳烦心。”

1862723日始,至1863529日止,整整十个月时间,这一阶段的“内室”,或多或少有一种暗指。

当然,也可能无。

还是要从陈氏妾的病情说起。从曾国藩描述看,陈氏妾所患之病,与《红楼梦》中林黛玉相同,都是“肺痨”,属于中医四大绝症“风(中风)痨(肺结核)臌(血吸虫)膈(隔食,食道癌)”之一。

但同时,坊间相传,凡患肺痨者,尤其是女性,房事方面的需求格外大。

当然,坊间传说,可信也不可信。

但,曾国藩日记有这样一段记述:“自壬戌正月初三(1863220)吐血后,常咳嗽不止,余早知其不久于世矣。料理各事,遂不复就寝。”

“不复就寝”是个什么意思呢?

多少给人一种联想。

 (任家坡督帅行署“西偏高楼”,1980年前后拍摄。原刊南京出版社《太平天国王府》,安庆市博物馆提供)

(5)

同治二年四月廿九日四更五点(1863年6月15日),年仅24的陈氏妾,在任家坡曾国藩督帅行署,永远闭上了她年轻的眼睛。

守在她身边的,是她悲痛欲绝的母亲。

曾国藩“闻号哭之声”,知“陈氏妾病革”,立即“入内室省视,遂已沦逝”。此时已经“五月初一日寅初刻也。”

面对“其母痛哭”,面对陈氏妾病榻之上的瘦弱之躯,曾国藩内心浮上淡淡哀伤。

谈不上情,谈不上爱,但前后19个月的相处,曾国藩对陈氏妾挑不出任何毛病——

妾自辛西十月入门,至是十九阅月矣。谨守规矩,不苟言笑。

内室有前院后院,后院曾到过数次,前院则终未一至,足迹至厅堂帘前为止。

作为中国传统“妇道人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是典范中的典范。

于是,曾国藩在日记中郑重落笔:“妾生以庚子十二月初四日(道光二十年,1840年12月27日)辰刻,至是年廿四。”

就这样,为陈氏妾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陈氏妾安葬后事,曾国藩日记里也做有简述:

同治二年五月初一日(1863616日)“是日内室后事皆陈氏之母与兄嫂为之。申刻大敛。竟日闻其母号泣之声,心绪殊劣。”

同治二年五月初三日(1863618日):“辰刻陈氏妾出殡,暂于龙王庙停厝。”

同治二年五月廿一日(186376日):“是日将陈氏妾葬于茅岭冲山中,系怀宁西北乡,在安庆城西十五里,命巡捕成天麒经纪其事。”

 (任家坡督帅行署西花厅与北花园剪影,1930年代李家震拍摄)

(6)

梳理曾国藩安庆那些“风月”事,感觉作为一个男人,他真是失败到让人同情。

曾国藩对手是天王洪秀全,洪秀全恨不得天下女子都归他,虽未如愿,但最终落实名分的妻妾也有88位。相比之下,曾国藩在安庆动心思纳了一位小妾,却拖着一个病恹恹的身子,前后也只有19月的相处。

安庆女子之美,天下第八。依曾国藩权势,在安庆三年,找三个五个甚至十个八个,既易如反掌也不会有人反对。

但他不仅没有这样做,且对陈氏妾这样一个病女子,充满柔爱与同情,还用“谨守规矩”四个字,“对她的贞淑严谨品德的鉴定褒扬(舒芜语)。”

并不仅仅如此。

1864101日,同治三年九月初一日,曾国藩“起行赴金陵”。

立在任家坡街头,告别久居三年的督帅行署,曾国藩一双眼睛从前门一直穿向后院,在那里,他隐约看到了向他挥手告别的陈氏妾。

也许是幻影,也许不是。

但陈氏妾无疑是他心中抹不去光影。

是日,“巳刻起程,登舟应酬甚久,说话极多。”

是日,“行二十里,司道复登舟话别,申初客散尽。”

是日,“舟行六十里,至李阳河湾泊。”

是日,“至船后亭子登眺。”

是日,“写陈氏妾墓碑九字。

这可真是曲终奏雅,大出我们意外,陈氏小女子得此九字,真正可以不朽了。可惜不知道是哪九个字,这块墓碑如果发现,应该算安庆市的珍贵文物。

舒芜先生《一个小女子之死》,是以这样一句话进行的结尾。

借此套用,也希望能有朝一日真能找到曾国藩题写的这方“陈氏妾九字墓碑”。

本文创作得到 @百川归海山独秀 张全海博士、@无求老人 马自正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

 (任家坡督帅行署“大殿”“门景”“内殿”,1980年前后拍摄。原刊南京出版社《太平天国王府》,安庆市博物馆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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