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水账:曾国藩安庆一日
文摘
2024-12-31 10:00
江苏
自9月25日(农历八月二十一)登岸入城。曾国藩在安庆任家坡督帅行署已经住有69天。向来安徽与江苏合闱乡试,既有长江之险,难于远行,又以号舍之少,难于录遗,故上江深以乡试为苦。余意欲令上下分闱考试,故于五月奏折内略一及之。本日,看定北门、东门之间可为贡院基址,惜高下不甚平耳。傍夕清理文件,至二更止。温《诗经》《正月》《十月之交》等篇。三点睡,颇能成寐。或是弢甫开方,服生地之效。四更末醒,不复成寐矣。当日早饭之后,曾国藩出任家坡督帅行署,拜访三位非一般人物,一个是李眉生,一个是穆海航,另外一个是曹西垣。李眉生名“鸿裔”,安庆人可能对他很陌生,但如果说“苏东邻”或“苏邻小筑”,就有苏州人知道了。如果再说苏州网师园,那么整个中国人都知道了。李眉生早前入胡林翼幕。后胡林翼病逝武昌,李眉生转为曾国藩所用。主要负责折奏草拟,为曾国藩极为赏识的亲近幕僚。穆海航名“其琛”。道光二十三年,曾国藩主四川乡试,穆海航是他慧眼识者之一。穆海航也是胡林翼幕府核心成员。胡林翼逝后,穆海航经严树森荐举,来安庆追随曾国藩。曾国藩幕府中,穆海航既“襄理文案”,又“参佐军事”,深得曾国藩赏识。穆海航与李眉生是5天前来安庆的。当天(1861年11月28日)曾国藩在日记中记述:“早饭后见客二次。李眉生、穆海航自湖北来,鬯谈。”曹西垣在曾国藩日记中出现,比他们要早一日(1861年11月27日):“曹西垣自长沙来,久坐。”曹西垣名“光汉”,字“倬甫”,“西垣”是他的号。他与曾国藩同榜登科,后因故回原籍,曾国藩奏留湖南办理团防保甲局,保升知州,接办厘金捐输局务保举盐运使司运同衔。追随曾国藩来安庆,曹西垣被安排负责管理两江军务,后补授安徽怀宁县知县,又授六安直隶州知州。因为“出门”拜访,且一拜就是三位,说明他们居住之地与曾国藩公馆相距不远,或就在一条老街上。咸丰三年(1853)安庆沦于“长毛”之手,安庆富裕人家多外出“跑反”。咸丰十一年秋冬,安庆城虽为曾国藩克复,但也不足百天。因而安庆仍相对是一座空城。曾国藩幕僚虽有两百余,但选一处老宅为居住之地,仍然十分方便。 (1999年发行“苏州园林”银币之“网师园”,一度为李眉生“苏东邻”)之后曾国藩又去了两个地方,一个是子弹局,一个是火药局。曾国藩安庆日记中,“五局两所”数度出现。其中最早是同治二年正月初三起(1863年2月20日)。当天日记这样记述“早饭后清理文件。见五局两所各委员,又见客二次。”1861年10月12日,曾国藩来安庆不久,便致信王霞轩,其中提到“现在安庆设立子药枪炮等局,依照江西规模,今科当有头绪,明春以后,不解子药。”曾国藩安庆“五局两所”,在曾国藩安庆日记中都有出现,五局为“子弹局”“火药局”“枪炮局”“善后局”“谷米局”,两所为“内军械所”“内银钱所”。曾国藩这一日视察的子弹局与火药局,按当下归类,都是军工企业,前者生产炮弹,后者生产枪炮子弹所用的火药。关于子弹局,曾国藩安庆日记还有另一处记载:“(1862年11月3日)午刻至善后局看熟铁群子,又至子弹局,新旧二局现皆打造群子。”火药局的记述也有两处:“(1862年5月5日)早饭后清理文件,旋出门至谷米局、火药局一看。旋至忠义局鬯谈。”“(1863年8月9日)至火药局看新造之牛碾,巳正归。”子弹局与火药局位置,曾国藩日记没有详述,但因有“又至北城看贡院基址”一句,因而可能与晚清《安徽省城厢图·安庆府图》上的“火药局”为一处,具体位置在枞阳门北水关城墙内。子弹局则设于火药局南边。子弹局、火药局址,后为安徽银元局(铜元局、制造局、造币厂),1950年代初又改新市路(人民路)小学。 (1861年12月2日,曾国藩一行考察安庆贡院基址路线图)虽为湘人,但曾国藩却对安徽人才考拔有不满之处,“向来安徽与江苏合闱乡试,既有长江之险,难于远行,又以号舍之少,难于录遗,故上江深以乡试为苦。”来安庆之前,曾国藩就有这种强烈感,因而“余意欲令上下分闱考试,故于五月奏折内略一及之。”这一日,曾国藩“至北城看贡院基址”,就是想把“上江乡试”在安庆落地。曾国藩从东城向北城一路看过来,但效果一般,虽“看定北门、东门之间可为贡院基址”,但也有遗憾之处,“惜高下不甚平耳”,最终仍没有做出定论。安庆老城虽为四方之形,但东西南北四方城门略略出格,东门、南门(大小两座)都设于沿江一条平行线,西门位置偏南,北门位置则完全是老城东北之角。从东门子弹局、火药局“至北门”,当时应走鹭鸶桥至御碑亭、穿三牌楼,经东辕门、西辕门至梓潼阁。曾国藩日记中记述的“看定北门、东门之间”,应该就是此处了。梓潼阁向南是韦家巷,西拐是龙门口,龙门口南北,一边是怀宁县学,一边是安庆府学。曾国藩认可的“贡院基址”,就是安庆府学之东的敬敷书院(后为中医医院、安庆军分区)。安庆地形“九头十三坡”,而这一带尤为突出,曾国藩遗憾“高下不甚平”,符合此处地貌。“午刻三刻(12点左右)归”不久,“雪琴(彭玉麟)来,久坐。”彭玉麟追随曾国藩创建湘军水师,是曾国藩最信得过的左膀右臂。彭玉麟生于安庆,对于曾国藩决意在安庆设贡院,其喜悦之情,可想而知。 (曾国藩心心念念的贡院,砖都烧出来了。安庆一中现藏多块)曾国藩嗜棋如命,每天多时甚至三到五局。这天稍有意外,只是“未刻中饭后,围棋一局”。接下来,曾国藩“清理文件,见客一次”。至“申刻(下午3点)”又与到访的陈心泉与李芋仙久谈。陈心泉(陈濬,一字华哲),福建闽县人,道光丁未科二甲进士,后出京任职,曾官安庐滁和道及湖北府道等。李芋仙(士棻),重庆忠州人,道光间拔贡,时为江西彭泽县知县。李芋仙以诗文为曾国藩所看重,与中江李眉生(鸿裔)、剑阁李申夫(榕)号称“蜀中三李”。送给客人,曾国藩再次投入工作,“傍夕清理文件,至二更(晚10时左右)止。”虽累些,仍忙里偷闲,“温《诗经》《正月》《十月之交》等篇”。这晚曾国藩“颇能成寐”,没有再受皮肤瘙痒之扰。究其原因,“或是弢甫开方,服生地之效”。周弢甫(腾虎),江苏阳湖人,他不仅通史事,工诗文,对洋务也熟悉,更略知医学一二。在曾国藩幕府中,较受曾国藩器重。曾国藩后在12月2日日记中记:“弢甫为余制丸药,方有珍珠、麝香等物,本夜服十丸。”不过,这一觉睡的时间并不长“四更末醒,不复成寐矣。”再起床,已经是第二日了。稍稍有些不解,“四更末醒”之句,是记于当晚,还是第二日补记?本文创作得到@程裕 程裕先生、@舒老师 舒兴庆先生、@梨乡隐士刘磊 刘磊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安徽省城安庆,因曾国藩入住,一度为苏浙皖赣政治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