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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安庆，百花亭巨樟之下，住有一对善良的高知夫妇。男主人公叫孙国玺，1892年出生，1925年结婚时已经33周岁。女主人公祝履冰生于1888年，长孙国玺4岁，与孙国玺步入婚姻殿堂时，已经37岁。安庆城东北百花亭，圣公会建有安庆规模最大的西医院——同仁医院。同仁医院前后三任院长：华礼门，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医学博士；马榖良，加拿大多伦多三一大学医学院外科医学博士；戴世璜，美国弗吉尼亚大学医学博士。1925年，在安庆，或孙国玺，或祝履冰，说他们是熠熠耀眼的“金砖”夫妇，没有一点水分吧？![]()
（1925年，同仁医院女性医护三杰。从右至左：玛丽•奥格登、祝履冰、陈珊）几乎与百花亭同仁医院开业同时，同仁医院男护士学校（校长汤美恩小姐）与女护士学校（校长奥格登小姐）也正式开课。其中女护士学校的学生中，就有不满20岁的祝履冰。祝覆冰生于湖北武昌，6岁起就断断续续在教会学校接受教育。但1914年同仁医院男女护士学校第一届学生毕业典礼上，并没有祝履冰的身影。三年前，1911年，求学欲望强烈的祝履冰只身南下，入读了位于广州的私立夏葛医学堂。私立夏葛医学堂创办于1900年，初名广东女子医学，美国医生富马利创办。1905年美国人夏葛捐募资金扩大，易名夏葛医学堂。祝履冰入学第二年，学校易名为夏葛医科学校。1915年祝履冰毕业，校长关相和亲手为她发了卒业证书。在河南开封教会医院了实习一年，祝履冰重回安庆同仁医院，此时她的身份，已经从护士转为了医师。从1916年至1925年结婚，除1921年受圣公会安排，去河南商丘教会医院任职两年外，祝履冰是同仁医院脸上始终浅浮笑意的华籍女性医生。结婚之后，祝履冰在同仁医院街（现健康路）开设妇孺诊所（铁佛庵北），这是安庆第一家针对妇女与儿童为对象的专科诊所。三年后，诊所规模扩大，设有十多张床位，也因此改名为妇孺医院。安徽大学成立后，祝履冰又一度兼任安徽大学军事看护教官。1938年6月安庆沦陷，祝履冰一家逃难到重庆，曾在重庆门诊部妇产科等处任职。抗战胜利回安徽，祝履冰任职于国际救济总署安徽分署卫生组（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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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安庆妇孺医院位置图。选自1932年印制《安庆城》）孙国玺也不是安庆人，但他同样在安庆创造了一个传奇。孙国玺（季鸿）是湖北人，湖北宜昌。孙国玺来安庆时间比祝履冰晚三年，他是1910年初至安庆的，那时候他18岁。18岁的孙国玺与22岁的祝履冰在城北百花亭相见，应该没有多少交集。一个就读于同仁医院护士学校，一个就读于圣保罗中学，仅此而已。12年后，他们在百花亭再次相见。但此时，祝履冰是广州夏葛医学校毕业的医师，孙国玺则是上海圣约翰大学毕业的医学博士。1915年，孙国玺被圣保罗中学保送至上海圣约翰大学，他在那里深造了7年。1922年，孙国玺加入同仁医院，他也是同仁医院第一位华籍医学博士。接下来的两年，或同仁医院草坪，或百花亭老城墙，经常能看到孙国玺与祝履冰越来越亲密的身影。祝覆冰长孙国玺4岁，祝履冰最初给孙国玺的爱，是姐姐对弟弟的关爱。对于少年时代就失去双亲的孙国玺，这种爱温暖而深刻。1925年，他们在大二郎巷圣救主座堂，牵手步入婚姻。婚后不久，1926年2月，孙国玺再赴上海，参加在上海时疫医院召开的中华医学会第六次大会，并在大会宣读论文。1927年北伐期间，同仁医院临时关闭，同仁医院胡炳煌、程寿柏、何茂如等联办同济医院，孙国玺受邀主持医院工作。![]()
（1940年代末，孙国玺院长坐在别墅前台阶上留影）1928年同仁医院恢复，由于外籍人员不能担任要职，同仁医院院长一职由孙国玺充任。1930年，孙国玺出国镀金，入读英国利物浦大学病理学院，专修“热带病病理学”与“公共卫生学”。1932年获英国皇家医学院医学博士和化学博士学位。同年，孙国玺学成归来，继续担任同仁医院院长。1937年4月，中华医学会与中国博医会合并后的中华医学会第四届大会在上海召开，孙国玺出席并在大会宣读论文《医院管理之经验》。抗战期间，孙国玺一度担任国立四川大学（峨眉）教授兼医务主任，后又至重庆同济医院任外科主任兼门诊部主任。抗战胜利，孙国玺出任国际救济总署安徽省善后救济分署（芜湖）卫生组主任。1947年，孙国玺回安庆重掌同仁医院，随他一起回安庆的，还有从芜湖带回的包括医疗器械、药品、卫生材料、被褥、罐头等在内的大量救济物资，其中药棉一直用到1960年前后，听诊器用到“文革”还剩下两箩筐。1951年8月15日，中国人民解放军接管同仁医院，改名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四陆军医院，任命甫少华为政委，院长一职仍由孙国玺担任。![]()
（1947年春，同仁医院战后复业，孙国玺院长与年轻的女护士都很开心）曾经在孙国玺手下工作的员工，还记得他们夫妇的温厚善良。孙国玺虽然当院长，但他没有什么架子。见到我们很客气，不因为我是工人就不跟我讲话。孙院长跟戴世璜一样，早上主要是在病房里，下午看病，一天四五个小时。每天坐诊人数也有限制，一天只挂十几个号，里面还包括专门发放给穷人的“苦号”（免费诊治）。孙国玺和戴世璜看病都有单独的房间。房顶上安有前后拉动的布风帘，夏天天热，人又多，就找人拉风。绳子前后拉动，风就送下来了。我也经常给他们拉。孙国玺是医院院长，但我们护校他也来讲课。孙国玺人也蛮好，见人总是笑眯眯的。孙国玺夫人原来是妇产科医生，我怀孕的时候，她还给我做过检查。手摸，耳听，很仔细。她人也非常好，梳个巴巴鬏，清清爽爽，干干净净，就和宋庆龄一样，漂亮得很。我结婚的时候，孙国玺院长还送了一面小镜子给我，后来给小孩子玩，就玩掉了。想想真可惜，那是孙院长送的礼物，真不应该把它搞掉的。孙国玺院长在护校上课，就拿着讲义一句一句地读，不做太多解释。虽然课程比较枯燥，但我们喜欢上他的课。因为只要看我们打不起精神了，就和我们谈他跟夫人谈恋爱的旧事，又生动，又幽默。他还有个习惯，到时间点就不讲了，下课。课间休息时间短，但无论他也回家，找点东西吃吃，然后再来继续上课。孙院长老伴祝医生是很美的老太太，扎个小馒头髻，个子不高，身材匀称。她是妇产科专家，很有名。谁要是怀了孕，她一听一摸就知道是男孩女孩。当时医院有三个女同志怀孕，化验科的李文芳，广播员叶静娴，还有我，都缠着要她摸，结果三个都准。听我父亲说，过去同仁医院看病贫富不分，穷人发专门的号，苦号，不要钱。富人则挂专家号，戴世璜、孙国玺他们坐诊。两种号一天也只有十几个，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队拿号。孙国玺院长人不错，是个老好人。他的爱人也非常好，我们都叫她婆婆。老夫妻很慈祥，为人很客气。孙院长也比较开放，他原来是京剧票友，上台演过的，我看过他演的京剧《钓金龟》，反串老旦，演老太婆。有什么著名的京剧演员来安庆，他都要去看。![]()
（1957年，孙国玺、祝履冰夫妇在庐山竹林寺仙人洞）前几年孙国玺孙辈组团来安庆，在他们幼时生活处，他们聊到了记忆中的爷爷奶奶——爷爷有两大爱好，一是画画，一是唱戏，尤其是唱戏，几近入迷状态，记得小时候我们还见过他的一身行头。听父亲介绍，那时候我们家在戏院有固定座位，4排2号、4号、6号，长年包票。医院如果出现紧急情况，派人到剧院来，直接到4排，就能找到爷爷他们。医院后来改成部队医院，爷爷仍挂任院长一职，三年自然灾害，国家对爷爷这样的专家，有特殊供应的票证。但爷爷很少家人享用，都让奶奶拿出来，送到医院后勤部门，让他们稍微改善一下伤病员的生活。爷爷是纯粹的医生，一生对钱没有概念，只有每个月在剃头时，才向奶奶要一点钱。爷爷剃头也认定专门的师傅，高井头的一家理发店，几乎一辈子都在那个师傅手上理发。爷爷喜欢吃些甜点，每次走四牌楼过麦陇香，都要进去看看。喜欢的，就手指着要上半斤或一斤。挑好了，也不付钱，就径直走了出去。奶奶脚步慢一些，跟在身后，知道爷爷又称了糕点，就过来把账付了。付了也不拿货，就出去追爷爷了。等他们回家，糕点也由店家送到了。奶奶人也特别好，菜市场买鸡蛋，都认识，就都不得罪，一个篮子里挑几个，两家都买。孙国玺、祝履冰夫妇在同仁医院有一个小别墅，与现在戴世璜结构相仿，位置在戴世璜别墅的东侧。后来，安庆市政府机关事务局建锡麟街住宅楼（二中南侧），就与医院协调，把医院东北角要过去了，孙国玺别墅位于其中。就这样，记录百花亭“金砖”夫妇生活的孙国玺别墅，1999年前后，被一纸规划拆除了。本文创作得到 @孙永宁 孙永宁先生、@寂静之声 朱涛先生、@难得糊涂 涂崇邦先生、@叮当 马琳女士、@Dai芳 戴芳女士、@程诚 程诚女士、@ganggang嘉言懿行 王刚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
（1959年11月11日，中国人民政协安徽省安庆市第三届委员会举行第一次会议，孙国玺当选为常务委员）![]()
（2019年11月22日，孙国玺、祝履冰夫妇的孙辈，在爷爷奶奶工作了一辈子的医院寻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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