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殊在安庆给柳亚子写信

文摘   历史   2024-05-28 10:00   江苏  

 (右:苏曼殊;左:苏曼殊绘画作品)

苏曼殊在安庆给一个叫“柳亚子”的人写信。

这个柳亚子,可不是一般的人物。

我们少年时代,行走于文化沙漠,其他文人可以不知道,但柳亚子是必须知道的。

“文化大革命”期间,柳亚子很出名,因为1949419日,开国领袖毛泽东专门给他写了一首《七律·和柳亚子》。其中前四句追叙与柳亚子三次交往,后四句对柳亚子的牢骚进行开导规劝。

“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

这是其中的两句。

苏曼殊在安庆一共写了八封信,其中一封给邓以蛰,一封给邓庆初。其余六封,就是写给这个叫柳亚子的人。

柳亚子是苏州(吴江黎里)人。

 (1950年代,中国两位顶尖诗家。右:柳亚子;左:毛泽东)

2

與柳亞子書(壬子十一月安慶)

亞兄足下:別後兩月,想起居清豫耳。英初五晨間始抵安慶,暫住高等學校。桐蓀兄亦同寓所;風雨對牀,足慰行旅之苦。吾兄能來皖江一游否?小進兩笺,亦已作覆。歲內恐不能如願南歸,如何如何?悤悤此叩雙安。初九晨。英拜白。

苏曼殊在安庆写给柳亚子的第一封信,是壬子年十一月初九,公历19121217日,星期二。这天苏曼殊早醒,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穿衣起来给柳亚子写信。

苏曼殊是1213日(初五)清晨到安庆的,暂由校方安排住在龙门口安徽高等学校内。和他同住一间公寓的,是柳亚子夫人郑瑛的二哥郑桐荪(吴江盛泽)。

在安庆,苏曼殊与郑桐荪,还有另外一个同事沈燕谋,做了一件了不起的大事,他们三人合编了《汉英辞典》与《英汉辞典》。

在此之前,19121025日,苏曼殊在日本“致柳亚子”,提到他“阳历十一月末至盛唐山”。124日在上海“复马小进”,又说“今拟病愈赴皖江,小住龙山”,并在信中强调,“如有教言,请寄安庆省城宣家花园陈仲转交可也”

信中的“陈仲”,就是时任安徽都督府顾问的陈独秀。

與柳亞子書(壬子十一月安慶)

亞公足下:拜誦手示,欣慰無已。小進前此來書,謂不日可以抵滬。英擬陰歷歲杪過滬,未知彼時公能來申否?連日生洞泄之疾,心緒無俚之至,幸得桐兄朝夕對譚,堪自慰耳。餘容續呈,寒凝伏維。珍攝!十六日,英伏枕上言。

壬子年十一月十六,是公历19121224日,星期二。这一日是基督教的平安夜。苏曼殊不是基督徒,加上“連日生洞泄之疾”,自然也没有心情去小二郎巷一睹刚刚落成的圣救主座堂风采。

 (苏曼殊写于安庆的8封书信,上海中央书局《苏曼殊书信集》截图)

3

舆柳亞子書(壬子十一月安慶)

亞兄足下:手示敬悉,弟擬陰歷十二月二十左右偕桐兄赴滬,未知彼時兄能來申同傾柏葉酒否?小進來書,謂月內北上,想已至滬矣。或因通函,幸嘱其致箋高等學校為感。桐兄為况如昨,弟病亦已脫體。無足念也。連日吃八寶飯甚多,然非吾之所謂八寶耳。此肅敬叩雙安。十一月念五日,英拜白。

转眼小10天过去,十一月念五日,苏曼殊继续给柳亚子写信,这一天已经公历1913年新年第二日,星期四。经过十多天的煎熬,苏曼殊终于“病亦已脫體”,因为身体恢复,食欲也好了许多“連日吃八寶飯甚多”。

苏曼殊是典型吃家,更钟情沪苏浙风味,尤其是糯米甜食,达到“忘我”境界。“連日吃八寶飯甚多”,这是一般人很难持续的。癸丑年二月,苏曼殊“與柳亞子書”中,又对上海小花园八宝饭表示出极致的艳羡之情。

上海八宝饭与安庆八宝饭,做法大抵一致,但在配料上或多或少是有些不同。1913年安庆八宝饭配料有哪些,没有资料可参考,但肯定不及上海八宝饭丰富,不然苏曼殊也不会特别强调“然非吾之所謂八寶耳”。

在安庆,八宝饭偶尔餐桌露脸,但次数极少,差不多只出现在年夜酒桌上。与八宝饭性质相近的,还有腊月初八的腊八粥。苏曼殊“連日吃八寶飯甚多”,估计都是在酒店吃的。苏曼殊是名人,请他吃饭的人多,又见他喜欢,就特别安排后厨定做。

 (1914年夏,苏曼殊说,索我书画,请付润笔费。此为明码标价之润格)

與柳亞子書(壬子十二月安慶)

亞兄足下:久未肅啓,歉然於中。寒凝起居奚似,深以為念。此間遲一週後放假,英擬隨桐兄赴滬一二日,然後同遊蘇州及盛澤諸處。聞桐兄已有信約足下矣。深望彼時,得一握手之缘,慰此闊別也。餘非書所能究。匆匆此叩雙安。英拜白。

與柳亞子書(壬子十二月安慶)

亞兄足下:昨託桐兄轉寄一箋,想塵清覽矣。今晨接手示,知兄尚未返蘇;然則英隨桐兄抵盛時,必能與兄相會,快慰何言。匆匆此覆,卽叩儷祉。英再拜。

未知盛地可得墖餅否?

苏曼殊似在安庆度日如年,前后两封信都想着尽快与柳亚子“同遊蘇州及盛澤諸處”。盛泽镇位于吴江,现在也归于苏州版图,19061019日,柳亚子与夫人郑佩宜在此举办文明婚礼。而信中说的“诸处”,还应该包括柳亚子童年生活的黎里镇。

 (郑伦《柳亚子郑佩宜夫妇行乐图》,局部。藏苏州黎里受气柳亚子纪念馆)

4

與柳亞子書(癸丑二月安慶)

亞兄足下:乍合仍離,可勝惆悵。

抵皖百無聊賴,無書可讀,無花可觀。日與桐兄劇譚斗室之中,或至小蓬萊吃燒賣三四隻,然總不如小花園之“八寶飯”也。

吾兄比來遊興何似?桐兄决月杪歸滬,英亦同去。彼時或能再圖良會也,浪游潦倒,無有是處,迹子心情,亦當憐我。

六月返西京紅葉寺,吾兄可肯一塵游屐否?兄如先在滬瀆,乞為我善證羣花。誠惶誠恐。念一日,英頓首頓首。

癸丑二月念一日,公历1913328日,星期五,苏曼殊在安庆写下最后一封信。

初春重回安庆,苏曼殊“百無聊賴”,他用八个字“無書可讀,無花可觀”来表达他的心情。“无书可读”,并非真的无书,而是“日與桐兄劇譚斗室”,没有心情读书。“无花可看”,也并非植物界的花,而是他期待看到的——或安庆街头清丽女子,或青楼妓馆妖艳名妓。

顺便说一下,1913年的安庆,还是有“花”可看的。这年在上海创刊的以刊载全国各埠名妓小影为主的《艳籢花影》,就发有“安庆名妓”金珠、玉仙、文仙、金香4幅照片。

 (《艳籢花影》中的“安庆名妓”:金珠、玉仙、文仙、金香)

还是以吃为重,“或至小蓬萊吃燒賣三四隻”,既然写进信中,也是安庆生活的开心之事了。据缪庸夫《旧安庆的飲食談》,小蓬莱“在大南门登云坡上边,以经营点心为主,花色品种极多,且与别家不同,除一般品种肉包子,油烧卖等质量优美外,还有乾菜包子、水晶包子、翡翠烧卖、千层油糕等点心。”

方琯德在《胭脂巷的子孙们》中也回忆,小蓬莱“在它三面带玻璃窗的大厅里可以远眺长江”。既可早茶,又可观景,自然是苏曼殊特意从龙门口绕道过来的缘由了。

“小蓬莱在楚江头,秋色横空雁过楼。”在刘孟涂《登镇皖楼有怀》中,小蓬莱不再是茶社酒楼,而是安庆一道巍峨风景了。

安庆的烧卖,相比于苏沪,制作相对野蛮,身胚也相对粗壮。制作材料除糯米外,另外掺有碎油渣、酱干及蘑菇细丁。一般常人,吃两到三只已经饱腹,苏曼殊能“吃烧卖三四只”,也算是超量了。

“或至小蓬萊吃燒賣三四隻”短短11个字,多年来一直被研究苏曼殊的文字引用,这在证明苏曼殊为美食大家的同时,也将安庆小吃的美誉度传播得更广。

191212月中旬来安庆,到19134月上旬离开,苏曼殊在安庆前后生活了4个月时间。苏曼殊来安庆,或因追陈独秀而来,而他最终从安庆离开,也同样因陈独秀决然赴沪相关。

苏曼殊回上海不久,因患肠疾遵医嘱赴日本养病,别离前,作《东行别仲兄》赠陈独秀:“江城如画一倾杯,乍合仍离倍可哀。此去孤舟明月夜,排云谁与望楼台。

陈独秀则有《曼殊赴江户,余适皖波,写此志别》春申浦上离歌急,扬子江头春色长。此去凭君珍重看,海中又见几扶桑。

 (191852日,苏曼殊在上海广慈医院辞世。54日《民国日报》头版刊发讣告)

上篇:有个叫苏曼殊的人在安庆写信

本文创作得到@素琴 张庆先生、@方子春 方子春女士、 @百川归海山独秀 张全海博士、@陈靖 陈靖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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