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吆喝“荷叶（可有）粪挑”声中的安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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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24-03-12 10:21
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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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国，江岸六角亭，1931年前后修建，址于枞阳门外月城街临江的狭长空地）“荷叶粪挑”，走街串巷的一声老吆喝，叫醒了多少沉睡于梦中的安庆人。“荷叶”并不是荷塘长出来的荷叶，而是拉长音调的安庆方言“可有”（或“何有”）。“荷叶（可有）粪挑”吆喝声中，沿街人家的大门“吱呀”打开，蓬头垢面的家庭主妇，也顾不上许多，就直接拎着马桶就出了门。![]()
（1934年前的大栅子，入内为新市街马路。此为民国安徽省会安庆的东大门。何熙曾拍摄）老安庆人把日常生活凝缩为五个字：“吃”“喝”“拉”“撒”“睡”。虽然有一些“小市民”，但细想一下，还真是那么一回事。有“吃”必“拉”，有“喝”必有“撒”，再加一个“睡”，紧巴巴的日子，就这样日复一日过去了。组了一个“安庆旧影”群，一群老安庆人在里面聊老安庆的那些人、那些景、那些事。就有一天，有人把话题引到了“拉”的上面来——散布在安庆老城大街小巷的厕所，是1949年之前就有的，还是1949年之后陆续建的？看似小问题，实则是老城老百姓的生活刚性需求。立即有十分肯定地回复：1949年以前都是私厕，家家都有旱厕。因为那时粪便可以卖钱，所以安庆老吆喝中有这么一句——“荷叶（可有）粪挑”！之后又对“荷叶（可有）粪挑”做有补充：私厕给农人承包，男人算半个桶子，女人有一算一。倒桶子为长期承包，一般以铺床草和炒炒米时用的糯米或三粒寸结算。但马上也遭到强烈质疑——家家都建有旱（私）厕？恐怕只有少数大户人家吧！小伢子满世界疯玩，哪里内急就在哪里解决。如果还夹着跑回家，岂不屎尿一裤裆？对老吆喝“荷叶（可有）粪挑”也有不同解读：城里住户有亲戚在临近农村（远了肯定不行），与左右几家邻居说好，每天或间天农人来倒桶子收粪便（农人只一担粪桶，容量有限，不可能有很多户）。年底相应给些白菜或稻草（不给钱）作为酬谢，这个确实是有的，但不普遍。![]()
（1949年春，出司下坡右转，西正街街景。吴福松提供）“安庆旧影”群关于民国有无公厕的讨论，最后引出的，却是陈促寿的故事。陈促寿安庆民间智慧人物，类似于新疆的阿凡提，但比阿凡提更接地气。安庆城早上最繁忙的地方是茅司。男人不习惯在家用马桶，清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茅司。茅司蹲位有限，先来的人占了位子，后到的人就要在茅司外面等，因此安庆人又戏说上茅司是“伦敦（轮流蹲）”。陈促寿是害人的精，明明茅司里没有人，但他却故意等在门外，后来的人以为茅司满了，也就跟在后面排队。遇到急的，憋得脸红脖子粗。结果，陈促寿哈哈笑着跑开了。伸头朝里面一望，茅司里一个人也没有。又说，陈促寿父亲拉稀急着要上茅司，陈促寿就捉弄他，跑在他父亲前面，边跑还边对邻居呼救，“我大大要打我，麻烦大家帮我拉一下，不然要被他打死了。”邻居好心，便拦着陈促寿父亲相劝，陈促寿父亲说也不好，不说也不好，结果忍不住，就“卟啦啦”拉了一裤子。还有一个版本，陈促寿父亲假斯文，上茅司不叫“如厕”，而是暗寓为“打兔子”。陈促寿看到父亲内急，忙不迭找纸上茅司，就抢先跑过去，拉住一位路人，说自己叫小兔子，在家犯了错，大大要打我。我到茅司里躲一下，求你千万拦住他。路人答应了。陈促寿父亲过来后，路人就假意与他寒暄，问他来做么事。陈促寿父亲急着进去，就说我来打兔子，我真的是来打兔子。越是辩解，路人就越拦着不放，结果自然“裤裆里藏老鸡”，又拉了一身。安庆人喜欢听陈促寿的故事，茶余饭后，类似的机智故事，经常让他们笑得喘不过气来。![]()
（鸳鸯栅。阮宜成拍摄于20世纪80年代末。之后，大规模的老城改造运动就开始了）民国安庆城私厕相对较多，但公厕肯定是有的。安庆家庭主妇清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倒马桶”“刷杩子”，如果没有公厕，马桶往何处倒，杩子又在何处刷？说“1949年以前厕所都是私厕”，确实绝对了一些。前期做同仁医院院史，采访老员工李祖来，就有下面一段口述实录：医院里讲究，厕所打扫干净了要用水冲。冲过以后，还要在门口挂一个“禁止使用”的牌子。之后，把负责医院后勤的孟小姐（美籍）叫过来看，她反复检查认为没有问题了，这才把牌子摘下让人进来解手。当时医院有好几个公共厕所，门诊这里有一个男厕所，一个女厕所，其他地方也有，小一些，一共有6个厕所。厕所都是蹲式的，下面是一个大缸，缸上面用水泥做成斜坡。还砌有长长的尿池子，是专门解小便的。厕所里的粪便，专门有农村的人来挑，隔两三天就来挑一次。医院属于公共场所，公共场所人杂，自然要修建公共厕所以备方便之需。类似公共场所，还有图书馆、科学馆、公园等，经营性质的剧院、饭店、客栈也应该列于其中，公共场所不设公厕，这个后果是难以设想的。![]()
（1927年5月18日，安庆市公安局发布《安庆市公安局卫生清洁队章程》，城市公共厕所管理，有章可循）![]()
（1993年，双井街街口。那时候，街西的房地产大楼还没有建设。阮宜成拍摄）简单梳理一下“公厕”的概念。公厕是公共厕所简称。“厕所”是使用性质，“公共”是服务性质。公共厕所是指在公共场所为城市居民和流动人口提供的共同使用的厕所。从这个角度，厕所“公”与“私”之争，就上升到了城市管理的层面。1927年8月14日，安庆市政府在黄家操场宣布正式成立。安庆城区公共厕所管理，也纳入安庆市政府行政工作议程。从现有资料看，包括公共厕所在内的民国安庆城市治理，细致而且规范，虽然力度与质量无法与当代相比，但依据当时条件，也已经能与时代同步了。公共厕所属于城市公共卫生，公共卫生的管理者是安庆市公安局。公安局除内部专门设有卫生科（管理）外，外部还另设有卫生队（执行）。1928年印行的《安庆市公安概要》中，专门列有“安庆市公安局之卫生行政”一节。1927年5月18日，《安庆市公安局卫生清洁队章程》颁布，包括公共厕所在内的公共卫生管理，开始有章可循。卫生清洁队下分四组：清洁、疏治、救护、巡查。清洁组为第一组，下设“清道（马路清洁）”与“清厕（公厕清洁）”两队，并设巡长一名监督管理。清洁组夫役编制54个，其中清道夫40人，清厕夫14人。关于清厕夫日常工作，《安庆市公安局卫生清洁队章程》有明确规定：“依分派之地段厕所逐日按班工作”，具体要求一是“凡厕内地面墙角及坑池及左右须打扫干净”，另外要求“小便缸亭或小便池之内外及附近地面均须注意刷扫”。关于“荷叶（可有）粪挑”入城，安庆市公安局于1927年4月28日专门发布有《安庆市公安局取缔挑运粪溺章程》，其中规定“挑运时间”春秋在9点之前，夏季早一个小时，冬季晚一个小时，并要求“桶面加盖密封”。还特别要求“粪夫每于挑取粪溺时，需将厕所便池扫刷干净”。看来，民国安庆的“荷叶（可有）粪挑”也不是那么随意任性的！![]()
（1934年，《安徽省会公安局两年来工作概要》之“安徽省公安局卫生行政工作报告”，关于公共厕所治理，思路清晰）安庆市公安局存续时间不长，后因安庆市政府的撤销，改名安徽省会公安局。但对城市公共厕所管理责权不变。1934年，《安徽省会公安局两年来工作概要》印行，其中“安徽省公安局卫生行政工作报告”对公共厕所整治，列有行之有效的具体思路：改良厕所：查各公共厕所，因限于经费，仅有前市政筹备处，建筑公厕三处，现由本局遵令接管。迭经设法拨欸，派工修缮，以壮观瞻。而资整理，至私人厕所，约计数十处之多，虽迭经三令五申，仍不免有污秽之处，现已严令各该管分局，督饬各厕主，自行设法改造。同时，在“会拟市面整洁治本方案”中，又规划在城区新建10座公共厕所，以解决公众“方便”之需：添设公厕地点，由工务、公安两局，会同怀宁县政府，按照后列地点，详细勘定。再由工务局设计，分别筹设应需经费，卽由工务局另案请拨。第一分局境内：汽车站、奎星阁（即建设厅东边）、造币厂前。或1928年安庆市公安局，或1934年安徽省会公安局，对于事关民生的“如厕”之大事，同样严肃认真，不敢有任何怠慢。通过以上梳理，也可以看到安庆作为省会城市，早在1920年代，就有一套完整的公共卫生管理与监督的方法了。公共厕所看似小事，但小事不小，不仅关系到城市管理水平的高下，同时也彰显一个现代化城市的文明高度。老吆喝“荷叶（可有）粪挑”是城市的一面，由此而引出的公厕以及公共卫生管理话题，则是城市的另一面。![]()
（月字街弯如半月，行于其中，幽静而莫测。如此，千年）本文创作得到@百川归海山独秀 张全海博士、@寂静之声 朱涛先生、@海门夕照 杨积盛先生、@中元 陈中元先生、@江启荣 江启荣先生、@任祥斌 任祥斌先生、@晓寒 胡林生先生、@兰草 方月新先生、@安庆人 张洁先生、@行云流水汪崇旺 汪崇旺先生、@讓泉 阮鸷先生、@行者无方 方德进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大拐角头经典照片，阮宜成拍摄，时间为1980年代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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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拐角头经典照片，阮宜成拍摄，时间为1980年代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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