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苏曼殊的人在安庆写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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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
2024-03-18 09:26
安徽
(苏曼殊:迎江寺甚好,拟明岁于彼处租一寮房,习静修来生耳)苏曼殊(1884—1918),近代作家、诗人、翻译家,广东香山县(今广东省珠海市沥溪村)人。原名戬,字子谷,学名元瑛(亦作玄瑛),法名博经,法号曼殊,笔名印禅、苏湜。光绪十年(公元1884年)生于日本横滨,父亲是广东茶商,母亲是日本人。曾就读于日本私立第一学府早稻田大学。苏曼殊一生能诗擅画,通晓汉文、日文、英文、梵文等多种文字,可谓多才多艺,在诗歌、小说等多种领域皆取得了成就,后人将其著作编成《曼殊全集》(共5卷)。作为革新派的文学团体南社的重要成员,苏曼殊曾在《民报》《新青年》等刊物上投稿,他的诗风“清艳明秀”,别具一格,在当时影响甚大。苏曼殊在安庆写信,时间是1912年末与1913年初。“安徽高等学校”因涉及蔡元培造假陈独秀履历事件,被学识界广泛知晓。1917年陈独秀造假履历文字为:“陈独秀,安徽怀宁县人,日本东京日本大学毕业,曾任芜湖安徽公学教务长、安徽高等学校校长。”“安徽高等学校”在《安徽省志》《安庆市志》有不同解读——《安徽省志》:“民国元年(1912)秋,陈独秀曾利用安庆龙门口原优级师范学堂校舍重建安徽高等学堂,更名为安徽大学,聘桐城人马通伯为校长,自任教务主任。但在当时的政治形势下,学校重建不到一年,就被迫停办。”《安庆市志》:“民国元年(1912)秋,陈独秀创办,自任教务长。设于原敬敷书院即安徽高等学堂旧址(今安庆军分区招待所),故称安徽高等学校,校长马通伯。未及一年并入江淮大学。”1909年4月9日,苏曼殊在日本东京写信致邓绳侯,其中提到“晚现居江户,一无所事,仲甫、庆初、以蛰三兄,常相聚首,尚弗觉其寥寂。”苏曼殊在安庆一共写了八封信,其中六封是写给柳亚子。另外两封,一封写给信中提到的“庆初”(邓庆初),另一封写给信中提到的“以蛰”(邓以蛰)。 (左:上海中央书局《苏曼殊书信集》;右:《与邓以蛰书》)邓庆初与邓以蛰是兄弟。邓庆初排行老二,邓以蛰排行老三。向上梳理,两兄弟父亲为安徽省教育司司长邓绳侯(艺荪),祖父邓解,曾祖父为湖南石鼓书院山长邓传密,高祖则为有“四体皆精,国(清)朝第一”之誉的书法大家邓石如。向下梳理,邓以蛰生有二子,其中长子国人皆知,他就是两弹元勋邓稼先。邓以蛰是中国现代美学的奠基人之一,与出生于安庆小南门的宗白华,合称美学界“南宗北邓”。邓以蛰1907年到日本学习日语,以文学博士毕业于早稻田大学。苏曼殊在安庆任教时,邓以蛰也在安庆,1913年5月,邓以蛰的身份是安徽省立图书馆馆长(1913年9月停办)。苏曼殊同年同月另外一封“與鄧慶初書”中,也明确说到,“以蟄來箋,亦約早日赴龍山一游。”因此苏曼殊“壬子十一月安慶”“與鄧以蟄書”,性质上更像是一张便条:足痛,迎江寺未能趕齋,今夕料理,幸分一碟。此啓蟄兄。英。因为“足痛”不能去迎江寺去吃素席,对于苏曼殊,确有很大遗憾,所以特别“與鄧以蟄書”,希望能打包带一点回来给自己尝尝。不仅如此,在“與鄧慶初書”中,他还特别表示“迎江寺甚好,擬明歲於彼處租一寮房,習靜修來生耳。”可惜也只是嘴上说说,并没有付诸行动。其实,苏曼殊一生三次出家,再多一次又何妨?如果苏曼殊真选择迎江寺出家,那今天的安庆,今天的迎江寺,肯定又多出许多吸引游客的话题了。 (前:邓以蜇与夫人王淑娟;后左中右:三女邓茂先、长女邓仲先、长子邓稼先)邓仲纯回忆说:“我和曼殊和尚、仲甫三人共同住在东京的一间小房里,曼殊向仲甫学字学诗文,所以曼殊的字很像仲甫,曼殊的诗,不仅像,好多是仲甫作的或改的;仲甫则向曼殊学英文、梵文,每天都呀也呀的,我很讨厌,时常还因此吵嘴。”因此,苏曼殊“與鄧慶初書(壬子十一月安慶)”不仅长得多,信息量也更大:雪兄鑒:久別甚念。昨接而箋,大慰下懷。《玉台新詠》望早賜寄。此次未嘗至蘇州,某君佳作,尚未有以報足下,奈何?开场问候之后,苏曼殊笔锋一转,谈到了来安庆后的生活:抵皖不覺三週,一切甚適,惟腹内常痛。現寓高等(此間大學名義已取消)。英每週工課,託沈君(燕谋)代理八小時,自任六小時,尚覺清閑。天氣嚴寒,盡日不欲多書一字。苏曼殊此信,写于“十一月念五日”,也就是1913年1月2日(星期四)。如果说“抵皖不觉三周”,那么就是1912年12月中旬初来安庆。苏曼殊生于1884年,此时还不到而立之年,且闹下“腹内常痛”毛病,可见身体一般。安徽高等学校创设于1912年秋,但按苏曼殊所说,1913年1月“此間大學名義已取消”,是不是前名为“安徽大学”?不知道。见过一本安徽省立大学《军事学》教材,说明以“安徽大学”为名的学校是有过存在的。 (安徽省立大学《军事学》教材,疑似为苏曼殊任教的安徽高等学校)聞一星期後,堂中當放寒假。又須赴上海、杭州諸地,歸皖時當趋叩尊府。苏曼殊“昨至仲兄处”中的“仲兄”是安徽省都督府秘书长陈独秀。“已見過嫂夫人”,自然是陈独秀的夫人高君曼。当时他们夫妇租居于城内的宣家花园。至于“归皖时当趋叩尊府”的“府”,指北城郊五横白麟村小龙山下的铁砚山房。“尊翁已於前日囘府,想不日復至皖城”“以蟄來箋,亦約早日赴龍山一游”,也是“尊府”很好的补充。其中“尊翁”是邓庆初、邓以蛰兄弟的父亲邓绳侯。“素君能製絲棗”中的素君,指邓庆初夫人方愫悌。方愫悌是方柏棠孙女、方守彝幼女。只是方家大小姐还“能製絲棗”,多少有些意外,那丝枣,又是一种什么样的美食?苏曼殊绘画极佳,素君及大塚方主人相求,自然合理不过。不过苏曼殊极懒,因此只好“歉然”。“大塚方主人”是谁,没有查到,应该是方愫悌父亲方守彝。 (左二,苏曼殊。余左至右为“与邓庆初书”中提到的伯纯〈孙易简〉、磊白〈孙京方〉、以童〈孙天逸〉)近日已遷入新房未?聞以同(童)君(孙天逸)同寓,確否?千層酥實不如楓山甚遠。追懷千葉之游,不可復得,但有惆怅耳。前此信片,為某君棄痰盂内,今兄所寄者,幸未被某君見之。某君者,某君也,雲中(葛温仲)、(程)演生、(孙)以炯諸君。均溫柔敦厚之士,甚樂與之遊也。伯純(孙易间)、磊白(孙京方)、仲戟(孙变奇)諸君,時相聚首否?晤時乞代道念。(陈)遐年近日亦有長信來此,未知已他遷否?兄如有最新照片,望賜一幅。此處無良善照相之處,故未攝影寄兄也。前此下雪寸許,今已融化無餘。千葉雪景如何?伯純已入何校?念念。以童兄有新詞否?詩亦尋愁覓恨之具也。 (左:邓庆初、邓季宣兄弟:右:邓庆初夫人方愫悌与女儿方译生。摄于江津)1913年开年,安庆漫天飞雪,虽然只有“寸许”,并“已融化无余”,但对于苏曼殊,仍觉得是可记之事。又说吃。“千层酥实不如枫山甚远”,这里的千层酥,应该也是安庆地方名点,不过地方史志文章中没有提及。会不会说的是萧家桥油酥饼?可能。“此處無良善照相之處”,虽是对“未攝影寄兄”的托词,但多少带有贬义。其实安庆城当时不仅有照相馆,而且照相技术相当不错,如钱牌楼镜波照相馆,如西辕门萃芳照相馆,等等。前數日僧(偕)雲中君出西門,登大觀亭,後由西門步至東門。登迎江寺寶塔,時正崦嵫落日,誠壯觀也。正文之后又补数句,是苏曼殊暖阳下的一次冬日漫步,陪伴者是葛温仲(云中)。葛温中是邓绳侯的女婿,邓以蛰喊他二姐夫。此时葛温仲正在安庆创办全皖中学。苏曼殊与葛温仲先是在城西大观亭一览江色,后又至城东振风塔登高远眺。后者“時正崦嵫落日”,景色极美。苏曼殊本想多用溢美之词,但最终只落笔只有“壮观”二字。虽简洁,但一切一切的感触,都完美地融入其中了。 (左一陈独秀,左三相陪苏曼殊从安庆的城西走至城东的葛温仲。清末摄于东京)本文创作得到 @百川归海山独秀 张全海博士、@素琴 张庆先生、@陈靖 陈靖先生资料、图片、线索支持,特别鸣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