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8年10月21日,《安庆日报》有关大节祠小学新闻,之一)
(疑似安庆城西大节祠建筑,1940年代拍摄。但从“合天心”匾额看,不像)
说大节祠安庆人可能没听说过,但说到西门大王庙小学,大家就知道了。不错,大王庙小学前身,就是大节祠。
(1)
事情是这样的。
2024年末,在网上看到 @鹿鹿 安庆先生关于清净庵的一条视频,就有兴趣,与夫人一起过去寻找。大王庙是政府规划的传统风貌保护区,原居民基本外迁出去,现在只剩下16户固执的坚守人家。
在他们的帮助下,在广济桥北向一条小巷深处,我们找到了以“清净庵”为名的念佛堂。继续向前,顶多十数米,就是小巷尽头,再往北,则是填平鸭儿塘修建的热电厂的南围墙了。
紧靠热电厂南围墙,有几处保存不错的老宅子,几名民工正在清理老宅内的垃圾。与民工闲聊,才知道他们所做的,是大王庙传统风貌保护区复建的前期工作。又说上面已经有了规划,要在这一片恢复修建一个大祠堂。
暗自就有一些困惑。
(以“大王庙”为名的小学,前名为大节祠小学)
(前大节祠小学学生,在他口中,大王庙每一处都生动鲜活)
大王庙传统风貌保护区规划,即便有充足理由,修建“祠堂”的可能性也几近于零。
在安庆,祠堂多为家族共同出资修建的供奉祖先场所,其性质偏向于“私”,朝向相对狭窄。
如果是祠,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祠通常指纪念先贤场地,或也夹杂家族色彩,但非常稀薄。
民国之前,“祠”向来为官府重视,安庆史志书籍记载,类似建筑,城区至少有百处。与迎江寺相邻的熊范二烈士专祠,就是其中之一。
如果保护区有相应复建规划,那绝对是“祠”而非“祠堂”。而保护区内曾经的“祠”,有说头有看头,复建后能成为文旅打卡景点的,唯一指向就是大节祠。
(疑似安庆城西大节祠建筑,1940年代拍摄。左中右三门上方均有匾)
(2)
第一次知道大节祠,是2004年,也是与夫人一起,在西门大王庙小学,看到学校东墙砌有一块石碑,上面的碑文,已经被水泥浆抹平。
石碑原先立在大节祠外,大意为:大节祠是官府为祭祀先人修建,先人护城有功,历代备受推崇。只是近年周边居民对此一无所知,特别是到夏天,将大节祠作为避暑之地,赤膊进来出去,一些妇人也堂而皇之出入。为表达对先人的敬重,官府特发告示,严禁衣裳不整者进入,也禁止在内大声喧哗,等等。
如此为历代安庆官府敬重并建祠供奉的这位先人,就是大节祠祭祀对象韩建。
安庆人知道大观亭,也知道大观亭前为元末安庆守将余阙墓,但安庆多不知道的是,与余阙同为守护安庆而惨烈身亡的,还有他关系密切的搭档——韩建。
余阙与韩建在安庆,一个治军,一个主政,类似于军区司令和市长。
以“大节”之词美誉韩建高风,发自于余阙内心。
1352年,安庆路总管韩建,连续十二次外阻入侵之敌,守卫城池不失。
余阙感动于此,名其办公之处为“大节堂”,且撰《大节堂记》,“余因名其厅事曰‘大节之堂’,所以扬君之懿于无穷也。”
(余阙《青阳集》卷三之“大节堂记”)
1358年2月15日,农历戊戌年大年初七。这一日,安庆城破,余阙满带遗憾与自责,从容自刎于清水塘。此时,韩建病重在床,不能身动,但面对闯入府邸者,没有任何怯弱,反以嘶哑之声高声责骂,直至力竭身亡。
当然,安庆人对余阙的敬重,远远高于韩建。
据《怀宁县志》卷九“祠祭·郡伯祠”:
明初,韩公无专祠。成化中,从郡守徐杰议,始配食余忠宣公庙。其后,参政郭絍建元守臣祠,一名府主庙,继乃更名郡伯祠。
又据《钦定古今图书集成·方舆汇编》第七百七十九卷《安庆府部汇考七·安庆府祠庙考一》:
忠臣祠二:一在城内,为元守臣祠,亦名府主庙;一在西郭外山麓,韩公死节之后,皖人肖像其中,名大节祠,墓在康济门外江滨。
(元安庆府知府韩公之墓。1940年代日军拍摄。具体位置不详,左立有木制景点介绍)
(3)
韩建墓修建,差不多是他死后两百年的事了,具体时间是1519至1523年间。此时安庆知府为甘肃秦安人胡缵宗。
《怀宁县志》记:“又明知府胡缵宗访得公遗骸,瘗于康济门外江滨,碣其墓,建祠于上,名韩公祠。”
至清代,康熙与乾隆年间,韩公祠虽两度重修,但在咸丰太平天国战乱中,仍未能逃出被毁结局。
“空祠枕江矶,怒潮不敢竞。入门松桧苍,古直皆可敬。”韩公祠有牌,上刻鲁琢《韩公祠》,前面四句写景,后面八句写情:“军中有一韩,刁斗森健令。捐躯矢报国,风流耿自命。至今皖人士,俎豆怀先正。拜罢眺长江,余霞澄地镜。”
(韩建墓,施爱客1920年代拍摄。从背景看,与日军拍摄的照片有明显位置区别)
圣保罗中学校长施爱客,在《安庆的寺庙及其崇拜:近代中国人的宗教研究》(程曦译)中,也有相应记述:
韩建的坟墓仍孤寂地伫立在河岸的寒风中,但韩公的英名却依然不时为人提起。
数天前,我正站在大节堂门口唏嘘,一位老人看出了我这个外国人思古之幽情,向我原原本本地讲述了韩公的事迹,可惜我并没有完全听懂。
安庆地方史志中,小南门(康济门)外韩公祠规模有记:“其前有堂三楹,其后有室三楹,其左有舍三楹,其广四丈有五尺,其袤一十七丈有五尺。”咸丰战乱后,吴坤修虽有心维修,奈经济不力,只能“修葺围墙,竖碑碣,建石坊,额以‘大节’二字”,勉强了以心愿。
不知道施爱客记述的“大节堂”,是位于何处的建筑。
至于城西大节祠规格,地方史志中没有看到记载。目前我们能看到的,也是唯一标注有“大节祠”的安庆城厢图《安庆市小学概况(1929-1930)》附“安庆市学区图”。此时大节祠已改为他用。
(1930年代安庆学区图·设于大节祠的第六代用小学)
(4)
大节祠改为学校,是1920年代之后的事,当时的学校是私立第六代用小学,校长毕荣庆兼教员,只设有一个班,36名学生。学校位于大节祠街六号。
大节祠街很短,当时只编有10户门牌。
后来的大节祠小学,除校舍外,与私立第六代用小学没有关系。据《安庆市志》,“1950年后,崇正小学、养平小学合并为大节祠小学”。
作家毕成寿1958年入读大节祠小学,据他回忆,他进学校时,一进门就是大节祠,当时已经改建为教室。大节祠后还有几处建筑,但都是后来建的。
(私立第六代用小学简介,原刊《安庆市小学概况 1929-1930》)
1960年代末,安庆时兴改名风,大王庙小学也跟风改名“向阳小学”。1981年后恢复旧名。
据1987年《安徽省安庆市地名录》,大节祠小学位于“大王庙2号,教职工25人,学生500余人,占地面积4800平方米,建筑面积938平方米”,这个规模已经相当大了。
后地名变化,大节祠街归为大王庙街,因此学校也改名为“大王庙小学”。
2006年6月,大观区教育资源整合,大王庙小学撤并到太平寺小学。大节祠作为大王庙小学校园,自此荒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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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8年10月21日《安庆日报》有关大节祠小学新闻,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