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沭阳·在一棵树下慢慢变老

文摘   2024-11-07 20:09   江苏  

     

在苏北农村,农民的房子都是三间瓦房,侧边有一间锅屋和一间边房,要是条件稍好点的人家,还会在瓦房的外围拉一道院墙,然后封一扇红色的大铁门。

房子按照顺序排列,像我们家就是在中间的一排,左右两边还各有几户人家,每户人家的家前家后或多或少都种一些树,例如杨树、例如槐花树、也有可能是枣子树。

我家屋后有一块空地,空地上种满了树,每年放暑假的时候,我们就拿着一根大麻绳、拿着两个尿素口袋到树行里去,先用麻绳在两头扎个结,再把麻绳来回串成两道,最后把尿素袋子铺在绳子上,前一下后一下压好后,人就可以坐上去了。

一屁股坐上去,两手抓着绳子,人再往后倾,两脚抬起来往上翘,人要起飞了,人就会很快乐。

“我弟啊,快来哦,帮我荡高一点啊!”我坐上后就不轻易下来了。

“噢,使劲推啊,你不要跌跌啊。”我弟比我小一岁,是我的小跟班,我让他干啥他干啥。

“嗯嘛,使点劲。”我那会是一点也不怕。

刚说完,他就使劲从后面把我荡起来,荡的老高老高,从最高点荡下来后就开始回落,来来回回就夹杂着尖叫声,像极了自己在欢乐谷荡过山车的感觉。

只是,我们,要用好多年时间才能走到外面去,才能后知后觉地体会到原来快乐可以这么简单,才会想起来,以前揪槐花吃,也很有味。

在我们家后面的树林里,立着一个小屋子,屋子里面住着一个精明的老太太。她不糊涂,她很会过日子,她也很坚强。

按照辈分来讲,我应该叫她大娘,她留着跟我舅奶(外婆)一样的齐耳短发,家有五个儿子,她虽个头小小的,但她的几个儿子都长得高高大大,她家大爷(叔叔)我没见过,所以在我的印象里,是她独自一个人拉扯大了几个孩子。

这么多年来,岁月侵蚀了很多人,唯独看她不变,还是那么精神矍铄,还是那么劲劲杠杠的。每次吃过晚饭后,她都会到我们家来转一圈,依靠在我们家锅屋门上,说:“大五妈啊,今晚弄什么饭吃的?”

“今晚烧点沙芋稀饭喝喝,暖和啊,大嫂。”母亲一边烧锅一边回应她。

两个人在黄色的灯光映照下,身影变得越来越长。

因树林所在的位置地势低洼,每年雨季的时候,她的小房子就会变成一个小山沟,好像高地方的雨水都奔这个小房子而来,父亲有时也怕他的房子被雨水冲刷,所以也会帮忙疏通一下。

她的屋子的前面还种了一块菜园地,种了些应季的瓜果蔬菜,每当果蔬下来后,她就会摘一点送给几个儿子家,送点给我们家,送点给我小婶家。

虽然我们仅仅是大家庭关系,但有时候我们也会把她当做家庭的一份子,习惯了这么个老太太的存在。

有一年的冬天,下起了鹅毛大雪,她的房前屋后都被厚重的雪覆盖住,甚至她门前的那点地方都被堵的死死的,年纪大了后,她也不敢轻易出门,生怕自己会摔跤滑倒。

也是巧了,一到冬天,我们家的自来水管就会冻住,她家的菜园边口打了一口深井水,母亲就会拎着两个水桶到她家门前去打水,一到跟前看,这门口的雪堆得老厚,而且一个脚印子也没有,难不成还没起来吗?

“啪啪啪”母亲敲了敲她家的大木门,一边敲一边喊着:“大嫂啊,人呢?怎几天没遛门的呢?”

“嗐了,他大娘,这回爬不起来了哦!”她撑着嗓子地说道。

“怎回事啊,你发烧了啊?”母亲又问。

“还不有病了,活不长了。”她有点气自己。

“哪里这废气话说的哦,有病就看病,不要自己丧气。”母亲还安慰她道。

“你看养这几个儿子下这么大雪,哪个知道管他妈事的?”她言语里有怨气,这气积的久、积的深。

“哪有事事都到的?要是真有事,小孩不会不问事的!”母亲直着说。

是啊,人生就像树的一生,在树下的这老小孩就是这样,脾性跟小孩一模一样的,就想着老了老了有人围在身边转,就想有人多问问、多看看、多巴听。

后来,生病了的她长满了一头的白头发,腰也不再那么挺了,病情好的时候,偶尔她也拄着一根棍子在村里颤颤巍巍的走,从东到西走到二儿子家,从南到北走到两个小儿子家,又兜兜转转停留在大儿子,她就这样慢悠悠地走,从树林茂盛走到树林稀落,从中年走到了暮年,从荒野走向了旷野。

她在一棵树下慢慢变老,只是没人会想起这么一个树下的人,当然,树下的老房子也跟她一起存亡,她在,房就在,她不在,房也不在。

树长成了树,她,长成了自己,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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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见仲敏
仲敏,笔名小四,苏北沭阳91年女孩、导游领队、基层工作者、自由写作者。读万卷书,行万里路,悟人生道,分享读过的书、走过的地方及个人心历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