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一个下午,位于苏北县城下的小村庄里,正有一户人家在敲锣打鼓,大放鞭炮,家口门挤满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这到底是在干什么?这家里有什么稀罕事吗?
哦,原来这家在带(娶)儿媳妇,难怪了,以前的农村哪家要是有喜事那可是全村的大事,不管你在干什么?大家必定是要放下手里的活来看看热闹的。
普通人家带新娘都挤得水泄不通的,更不要说这次张家带的媳妇还是外地的呢!这免不了村口那些纳鞋底的大娘们嚓呱的,是啊,她们除了农忙季节事情多,闲日里多数还是做点针线活,聚在一起拉家常、说说张家长、李家短。
黄婶每天拾当(收拾)清家务活,就先到村口的石墩那里占位置,谁来的早,这块平整的大石头块就是谁的。
陈姨天生慢性子,做事不急不躁,经常因为一点琐事被男人呱涩,被婆婆叽叽歪歪,加上她生了好几个闺女,更不受婆家待见,她习惯了。
王婆是这村里的长辈,她长主要是因为她对象在村里辈分高,所以大家也跟着称呼,家里有两个闺女老早就到江南打工去了,对,她有一头小卷毛,在三十年前那是相当时髦的。
这不,这三个女人又聚到一起了,纳鞋底的纳鞋底,打毛衣的打毛衣,织围巾的织围巾,呱就是这样拉起来的。
黄婶性子急,先开腔:“这张小二还就不孬了,痴不愣登还能给他们说(娶)到对象了,痴人有痴福这话一点不假。”
王婆一手勾线一手织毛衣,眼睛都没抬一一下,说:“这话说的,这年头不比我们那时候,我们多傻,没彩礼都来给人家生小孩。你看看,这痴人都能说到对象,还不就是钱作怪的嘛?”
陈姨又对王婆说道:“婶子啊,不是这话哦。这张小二愣呱唧的,不说对象又能怎么办呢?张二爷两口子不就想把这碗饭盛起来的啊?”
王婆又说道:“现在能盛一时的热乎饭,后面怎么弄呢?”
黄婶接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能先看眼面前,先走一步是一步。走啊,马上新娘要来了,我们去看看。”
然后三个人从石头块上跳起来,快往张小二家去。还没到张家门口,就看到张家的门口已经被人用大板挡起来了,原来村上的小年青来轮婚车了。
不一会儿,随着过桥鞭一放,就看到两辆贴着大红喜字的桑塔纳开过来了,前一辆车的副驾驶上坐着一个身穿红色套装的小新娘,一脸的娇羞。
“来来来,各位大哥,让新娘先去家,喜烟喜糖是足够的,尽管吃。俗话说,喜不足,喜不足……”这时张家主事的人——张二爹出来说和了。
“二表叔啊,不能光嘴上说,该拿东西拿东西啊。等烟糖到位了,不用你多说,我们自动就撤了。”带头的小二毛搭话道。
“行行行,我去拿东西。你们等着。”张二爹眼瞅着光说话不行,就径直往家里去。
“二毛啊,是不是见者有份啊,我们三个人也在这块,也作数嚎。”王婆这个机灵鬼,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中咧,我老太啊,一会拿到了多少都要分点给你啊!”二毛虽然油嘴又滑头,但是他对长辈还是不撂现的。
“乖,你表(不要)说嚎,这小瑁子还就不丑了,画点小妆看起来窝溜俊的。”黄婶悻悻地说。
“那是的,人靠衣装马靠鞍,不管是谁,这钱没有花错的。”陈姨也跟着说。
“来咧来咧,二毛啊,烟糖拿去分去。赶紧跟大板拿开给新娘进门。”张二爹抱着糖来了。
“走喽,走分糖喽!”二毛抱着一袋子烟糖先行跑开,后面一党人看二毛跑了,也立马散开了。
终于,在婆家姑姐的帮助下,这个新媳妇二凤在人群的簇拥下进了屋。这喜屋装设的非常喜庆,屋内摆放着一张木制床,床头两边各放一个床头柜,床头柜上放满了陪嫁的东西,台灯啦、镜子啦、茶具啦,说是“陪嫁”的,其实是张家人按照本地风俗给准备的。
床头的正上面贴着一张典型的八九十年代的婚纱照,新郎官表情木讷,神情呆呆的,新娘着一身红,头上别着头纱,青嫩嫩的。在婚纱照的旁边,还贴了两张喜娃娃,那额头中心的小红点尤其衬今天的红,喜咂咂的。
“二凤,做新娘子不能笑的,要含蓄点。”二凤来自某边境小城,不大听得懂本地方言,但还是能听七八分的,被屋里的人逗趣,刚笑就被婆家制止,新娘子要内敛要内秀。
黄婶好不容易挤到屋里,看了看二凤后,对张二娘说:“张二娘,还是你有福气,年把就能抱头孙了。”
张二娘一辈子安安分分,虽说家里穷,但最起码把三个小孩拉起来了,平时家里再紧凑,今天也开心,顺坡下驴,她回道:“借你黄婶吉言呐,抱孙子就再请你来吃糖。”
大约五点左右,在一串鞭炮声响后就开始了传统的堂席宴,桌子上坐满了小姑娘,在正中心的位置空出了两个位置就给新人,等人全坐齐,身穿红色围裙的大厨端着两条贴着喜字大红鱼一边说喜话,一边望向新娘子,这时旁边的婶娘就捣一捣二凤,让她把包着红纸的喜钱丢在红鱼瓷盘上,大厨看着红喜封,喜话说的越发卖力,后面道喜的人也很起劲。
是夜,热热闹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夜色下逐渐散去,张小二终于成家了,张二爷两口子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下来了。
二凤也正式开始了她远嫁的生活,学着听这里的方言,吃这里的饭菜,然后成为这里的人。
一年后,二凤如愿诞下一女,她的根也算是扎在这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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