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朋友、食评人戴踏踏又去香港了。可能是因为经常要去深圳工作，就近可以去中国香港，考察美食生态，遍尝人间美味。
今早，她发给我一张照片，中环雪厂街（ Ice House Street ）。以前的时装时刻已经烟消云散很久了。戴踏踏和我属于同代人，曾经也在这条当年的雪厂街，拥抱过贵价设计师品牌的美好时光。我想起今年6月在东京旅行的时候，戴踏踏说，她还在买川久保玲（ COMME des GARÇONS ）、山本耀司的时装——这是她每次到东京必须要做的事情。那晚，和戴踏踏见面，她确实穿了一件 CDG 的白色 T 恤，上面有玲姐式的印花图案，抽象极简， T 恤的款式是修身 fit 的，不是现在年轻人流行的宽松 oversize 和“伪装的松弛”款式。
川久保玲和她强大的设计团队还在设计时装，准时在每年的巴黎时装周上演视觉和艺术的盛宴。不过，雪厂街倒是凋敝了很久了。
2013年，我走过中环雪厂街，摄影：张朴
最好的年代是2006年开始一直到2015年左右（前后差不多十年光景）。中环雪厂街，因为本地时装集团 I.T 推手，把之前于2006年在安兰街（ On Lan Street ）开设过的全白色 Maison Martin Margiela 搬来这里；加之比利时时装异数 Ann Demeulemeester 加持，以及从安兰街搬来这里的川久保玲（ CDG ）坐镇，雪厂街曾经是时尚和潮流人士心中的一个美妙暗语。
中环，安兰街
2006年，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在安兰街首家店铺，2009年底搬离
2006年的安兰街，曾经的潮流街区
其实，雪厂街的“潮流”前身是安兰街。I.T 曾经成功地在中环的安兰街打造了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在港的首家店铺（2006年开业），全白色神秘店铺，刚好三层楼空间，传承了3个 M 时代的衣钵.
当年在安兰街一字排开的三家店：白色的 COMME des GARÇONS 、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和 Ann Demeulemeester
2007年， COMME des GARÇONS 安兰街店内
2007年， COMME des GARÇONS 安兰街店内
2007年， I.T 在安兰街开出了 COMME des GARÇONS 在香港的首间专营店，也是全白色（时装编辑称呼它为 White Box ），就在 MMM 左边，位于安兰街的街口；而 Ann Demeulemeester 的专营店则位于 MMM 右边。当年，玲姐和丈夫 Adrian Joffe 亲自到港参加专营店开幕。时装人、编辑、作家：黎坚惠、填词人：黄伟文在开业当晚也身穿 CDG 时装到场。
2007年，玲姐和丈夫现身香港安兰街专营店开幕
黎坚惠、黄伟文参加 CDG 安兰街开幕活动，2007年
如果按照现在的术语来说，I.T 通过时装将安兰街“城市更新”了，让它成为了彼时香港时装产业的一厢特立独行的隐秘圣堂。后来，安兰街洗牌， I.T 将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和 COMME des GARÇONS ，以及其运营的一众时尚品牌专营店搬到了旁边的雪厂街。雪厂街继续了之前安兰街三店（ COMME des GARÇONS 、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和 Ann Demeulemeester ）齐开的时尚景观。
2011年，雪厂街 CDG 实则是一个地铺
2011年，雪厂街，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店铺
紧接着， JOYCE 接手安兰街，来了第二轮“城市更新”。CDG 走后， JOYCE 在安兰街旧址开出了 Thom Browne ； Maison Martin Margiela 和 Mihara Yasuhrio （ D-mop 代理）走后， JOYCE 在原址开出了 Rick Owens 。总之，雪厂街和安兰街时尚店铺的更迭、洗牌、搬迁与重开，亦是当年香江两大时装集团 I.T 和 JOYCE 之间的战争；也折射出“地产”、“商铺租金”霸权等等一系列香港的社会问题。
安兰街和雪厂街起起落落，让那个年代，还在吸收时尚养分的我收获良多，尤其是在做潮流杂志编辑的那几年。那些年代，时尚八卦杂志播报王菲要去这里选衫；时尚专栏作者黎坚惠、黄伟文笔下都写过雪厂街、安兰街的辉煌。
当年，若不是每次去香港都要去雪厂街打卡，亲自去店铺里触摸 Maison Martin Margiela 或者 Ann Demeulemeester 的衫；欣赏店铺的视觉装饰和陈列，也无法形成自己关于这些时装的轮廓、剪裁、艺术旨趣和文化外延的真切观感，更不会有与此相关的自己的“时装文字”出现。那个年代，因为有安兰街、雪厂街，香港的时装世界非常丰饶：香港离巴黎、东京都很近。
Gareth Pugh 在雪厂街的店铺
我记得，2010年，雪厂街 I.T 引入了风格怪异，前卫大胆的英国小众品牌 Gareth Pugh ，让它在港开了一个风格卓越的店铺 （这个牌子已消失了，设计师 Gareth Pugh 早就淡出了时尚圈，以前黄伟文在伦敦时装周还要拉着 Gareth Pugh 合照）。香港的时装世界曾经拥有一种强盛与开放的力量，是值得怀念的。还好，我和戴踏踏，以及身边的一众朋友都经历过、纪录过、也拥抱过。
所以，今时今日，凋敝的雪厂街，门可罗雀的样子是一种可怕又无力的对比。戴踏踏发给我的照片能看出来。时移势易，时代和资本就是这样很现实的东西。连当年在专栏里写安兰街和雪厂街盛况的黄伟文都移居伦敦很久了，所有能丢下的，都丢下了。
2024年3月，位于中环雪厂街与都爹利街交汇处的豪瑟沃斯画廊，摄影：张朴
今年香港巴塞尔艺术展期间，我唯一一次和雪厂街照会的一面，是我前往拍摄采访国际顶级画廊 Hauser & Wirth （豪瑟沃斯）在中环开设的新空间。我从豪瑟沃斯画廊走出来，我瞥到了“雪厂街”的路标。一霎那，许多回忆暗涌，但只允许一阵光景，然后立刻转头，我离开了豪瑟沃斯画廊。
东京青山 CDG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今年6月在东京，走过青山，那家著名的 COMME des GARÇONS 店铺依然还在的。时代和资本虽然无情，但在东京，我觉得人情都还是在的。玲姐的东西放在东京任何一个 COMME des GARÇONS 的店铺里，那种冷酷、凛冽、小众与恶趣味的快感还在的，真是 playful ，还可以感染我，还在散发一种能量。
2008年第一次走入 CDG 巴黎，摄影：张朴
就像今年6月，我回到巴黎，我想起2008年第一次去川久保玲在巴黎 Rue du Faubourg Saint-Honoré 的店铺。走进这个法式庭院，我像是走入一个时装和艺术的圣堂，那种因为感官刺激带来的激动至今让我记忆犹新。
巴黎 Dover Street Market ，庭院
今年6月我在巴黎的 Dover Street Market 遇到的川久保玲海报展
巴黎 Dover Street Market 位于35-37 rue des Francs-Bourgeois 的老宅中
以上图片来自IG：@doverstreetmarketparis
今年6月在巴黎，去了玲姐在玛黑区打造的崭新的 Dover Street Market 空间。巴黎的时髦还是那么触手即可。一座城市的伟大和吸引力都在这些细节里。时装、艺术品、建筑与空间都是很好的媒介，它们为审美的锻造塑造起了一个生动舞台。而走近这个舞台，我发现了关于“时装时刻”的美好照面，真是久违了。
我的衣柜里 CDG 2001年男士秋冬羊毛 Blazer（上图）
Blazer，COMME des GARÇONS Homme Plus，2001 A/W
我的衣橱里还有两件 COMME des GARÇONS 的外套，一件竖条纹羊毛薄款休闲外套；一件厚的羊毛花纹 pattern 西装 Blazer ，它出自2001年男士秋冬系统（ CDG Homme Plus ）。那一季时装秀的主题是：Looking at different world 。如今，我也很少有机会可以穿上它们（如果有人要收藏它们，无可厚非，毕竟是孤品）。
CDG Homme Plus 2001秋冬秀：Looking at different world
就像是可以把它们放进时尚博物馆一样，有个朋友提醒我：要好好保存，因为玲姐也会不操刀了——这一天肯定会到来的。所以，戴踏踏在东京还在买川久保玲和山本耀司，买的其实是一种精神和隽永的回味，以及可以被保存的时装风景。
有些东西，“死”了就是“死”了。
我今天尝试在网络做了一个 research ，看看能不能搜索到十几年前，中环雪厂街、安兰街那些店铺和街景的旧照。中文互联网几乎没有任何痕迹了。外文互联网的痕迹也寥寥，当年安兰街和雪厂街店铺的图片基本上全部被清除了（能留下的图片像素也很低了），时尚风景真的消失了。只有在以前的潮流杂志上还可以翻阅到当年的景象，是异常珍贵的。
雪厂街曾经的 Maison Margiela
和 Ann Dem （都已关掉）
雪厂街 Maison Margiela 店铺（已关掉）
以上摄影：戴踏踏
随后，找出移动硬盘，翻了一下十几年前在香港旅行的照片文件。我发现，我还和朋友在雪厂街当年的三个 M 店铺买到过 Maison Martin Margiela 设计出品的、风骚不已的白色羽毛笔；以及在店里试过几款经典的 Maison Martin Margiela 香氛（后来已经是 Maison Margiela 的时代了）……
雪厂街，于我们的记忆和经历中“硕果仅存”的 CDG 店铺，摄影：戴踏踏
戴踏踏说， CDG 玲姐的店如今被周围的潮牌包围着，在雪厂街显得更低调了。只有门口的广告海报还在述说着 COMME des GARÇONS 的故事。
PS :
在不同场合身穿 COMME des GARÇONS 出场的戴踏踏。 COMME des GARÇONS 好像是戴踏踏的一个“盔甲”，藏着无尽的态度，又和她融为了一体……
穿 COMME des GARÇONS 的戴踏踏
撰文编辑、旅行照片：张朴
其余图片均来自网络
特别鸣谢：戴踏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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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要趁好时光》（我的欧洲私旅行，2012）；《香港的前后时光》（内地与港台版，2013）；《仿佛，一场告别》（和光影记忆相关的旅行，2014）；《而我只想去巴黎》（巴黎城市与文化影踪，2019）；译著《流动的盛宴·修复版》（欧内斯特·海明威著，20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