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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2019），导演：是枝裕和
这两天忽然翻出一部2019年上映的电影《真相》（La vérité），导演是我喜欢的日本导演是枝裕和。2009年我还在奥斯陆大学念传播系研究生的时候，见过一次是枝裕和，他来我们系，给大家做了一次关于电影的讲座。我记得在讲座中，他分享了自己的电影偶像是侯孝贤。
《真相》虽然由是枝裕和导演，但从电影卡司到故事、情节、拍摄地巴黎、到电影展现的法式情韵与风采，甚至是电影配乐以及各种余韵，都让人觉得这是一部纯然的法国文艺片。《真相》算是一部日本和法国的合拍片。这部电影更像是是枝裕和致敬法国导演弗朗索瓦·特吕弗（François Truffaut）或者埃里克·侯麦（Éric Rohmer）的作品，是一个我喜欢的电影导演写给我热爱的另外两位法国导演的一封“情书”。电影，真是一个神奇又蕴含情感的媒介。
当年电影杀青后，是枝裕和与凯瑟琳·德纳芙、伊桑·霍克在巴黎的合影
电影卡司阵容很是瞩目：跨越不同年代的两位法国影后，国宝级的凯瑟琳·德纳芙（Catherine Deneuve）与朱丽叶·比诺什（Juliette Binoche）联袂出演，还有我喜欢的美国男演员伊桑·霍克（Ethan Hawke）加盟。2019到2020年间，《真相》在海外上映，我就分外期待看到全片。兜兜转转，居然是近日，炎夏负隅顽抗之时，闲赋在家才得以观赏。
两位女演员都是戏骨
故事像是秋天来了，秋风起，在平静的湖面掀起了一阵阵的涟漪，偶有波澜，但又静好如初。由凯瑟琳·德纳芙扮演的影坛巨星Fabienne，在拥护爱戴她的男人面前，高傲又高贵。由朱丽叶·比诺什扮演的女儿Lumir因Fabienne出版回忆录而带着丈夫（伊桑·霍克 饰）和女儿从纽约回到巴黎。母女二人的重聚很快便变成互相指责、互相揭露成长中的伤痕；旧事重提，带来彼此曾经的误解与长久的怨愤。但在“真相”被揭露后，两个女人，亦向对方坦然承认了自己的爱和怨恨。电影在女儿向母亲投出拥抱，“冰释前嫌”中温暖落幕。
举手投足都是戏的凯瑟琳·德纳芙
凯瑟琳·德纳芙拥有一种天然的高贵与美艳。她在电影中仿佛就是在演自己，或者说编剧和导演为她量身定做了Fabienne这个角色（其实，Fabienne正是凯瑟琳·德纳芙的middle name）。有的时候，凯瑟琳·德纳芙都不需要刻意去表演，她只要坐在巴黎的寓所中，点上一支烟，或者喝着红酒，开始用法语聊天，对着电影记者吐槽角色与女演员，或者就是坐在卧室的梳妆台前，她的一招一式都是如此的法式和巴黎式的。在磅礴大气的外貌下，有一颗敏感脆弱，孤独高傲的心。
很少有日常的巴黎女子是穿豹纹出街的。凯瑟琳·德纳芙在剧中不止一次穿着豹纹大衣出现，气场强大，但又优雅不已。这真是神奇的一种个人魅力。在巴黎，不要轻易穿豹纹，除非你是凯瑟琳·德纳芙！剧中的Fabienne，经常穿着大花纹与鲜亮颜色的裙身亮相，比如亮丽的绿裙；再配合粗而夺目的金色首饰，有时候还可以一个手指同时戴上两枚戒指，这些装饰主义的元素统统放到凯瑟琳·德纳芙身上，尽然妥帖，是繁复，也是华丽。像是路易王朝时代法国王室对于东方审美和华美中国风“Chinoiserie”的崇拜和叠用。这是一种典型的法式审美风格：能将不同风格和文化的审美叠加起来，再形成自己鲜明的风格。
穿绿色的凯瑟琳·德纳芙
银幕上的凯瑟琳·德纳芙，强大的自信来自于她无可比拟的银幕经历。从某种程度上来讲，德纳芙就是法国现代电影、自法国新浪潮电影以来的一个电影象征，一个真正可以在银幕上随意穿着的大明星。毕竟，她是真正和欧洲电影大师们合作过的国宝级女演员：布努艾尔、弗朗索瓦·特吕弗、罗曼·波兰斯基。
《真相》里还套拍了一部电影
患病的母亲Manon（玛侬·克拉维尔 饰）
《真相》更具温情主义，即便是穿着豹纹的凯瑟琳·德纳芙，在片场和年轻的电影女演员“不合”，偶尔展露出的嫉妒和不甘心，最后都以“化干戈为玉帛”收场。年迈的女明星自然会对电影拍摄现场初出茅庐、年轻美貌又拥有不俗演技的新星产生嫉妒。《真相》让我喜欢的还有一个“戏中戏”的安排。在电影拍摄的片场，我们看到了由Fabienne参演的一部新片拍摄。这部“戏中戏”也充满了想象：因为患病的母亲Manon（玛侬·克拉维尔 饰）不久将离世，为了能永远陪伴自己的女儿，她飞身去了太空。在太空获得不老之身，偶尔回到凡间与女儿重聚。时日推移，丈夫已离世，女儿从幼女成长为花季少女，再到成熟女性，直到女儿也变成老人，耄耋之年即将与世长辞。“戏中戏”的终章，即是由Fabienne扮演即将离世的女儿和仍然保持着年轻肉身的母亲的离别戏。由凯瑟琳·德纳芙扮演的Fabienne在片场艰难地完成了最后这场戏。
电影试图解除母女间的“心结”
“戏中戏”里的母女关系，也影射了现实中Fabienne与自己的女儿，由朱丽叶·比诺什扮演的Lumir之间“貌合神离”的关系。母女两人常年积压在心头的误会、不理解、怨愤，以及爱，通过Fabienne再度重操旧业，出演电影得到了反衬和放大。《真相》的精彩就在于两位影后：凯瑟琳·德纳芙和朱丽叶·比诺之间的对手戏，有火花，但全然是一种内敛式的表演和表达，绝非是张扬的和浮于表面的“火花”。
Fabienne一人坐在中餐馆
Fabienne看似清高傲骨，不可一世的傲娇，其实内心依然是”少女“的，她孤独又渴望得到”爱“与”亲情“。电影中有一场戏，独自一人坐在中餐馆里吃饭的Fabienne和中餐厅老板一家人团聚的画面形成了对比。电影里很多时候，都有Fabienne独处的场景和画面，每每此刻，Fabienne复杂的心绪和表情都被凯瑟琳·德纳芙演绎得十分到位。有时候我觉得凯瑟琳·德纳芙好像没有去故意表演，她和Lumir的争吵，互相讥讽，甚至是互揭疮疤，自然又好笑，充满了一种蓦然的幽默感，也异常“法式”，让我看得面怀微笑。
朱丽叶·比诺什饰演的女儿Lumir
同样是影后：朱丽叶·比诺什把Lumir对于母亲Fabienne的“反叛”态度表演得颇有自己的风格。朱丽叶·比诺什的面相似乎更为立体，有棱有角的Lumir似乎比母亲Fabienne来得尖利、口吻直接，态度果敢。朱丽叶·比诺什确实也把一位电影编剧的角色演得入木三分，她是自带了典型的“艺术家”的气质，这为《真相》这样的法国文艺片增色不少。
是枝裕和用《真相》表达了自己对于电影的爱意。除了让两位法国影后做主演，也拉来了伊桑·霍克，这样的梦幻组合，本身就让热爱文艺电影的影迷大呼过瘾。在电影的各处细节里，也塞满了各种对于经典电影时代的致敬和缅怀。比如Fabienne的房间摆放着她年轻时代出演的电影海报。熟眼人一看就知道，这幅海报上的电影名字和海报图案来自凯瑟琳·德纳芙最被人津津乐道的电影之一：《白日美人》。
Fabienne在电影里梳起的“漩涡”发髻
希区柯克的电影《迷魂记》
金·诺瓦克在《迷魂记》中的金发“漩涡”发髻
就连Fabienne在电影里的发髻，是枝裕和也给了一个特写镜头，致敬的是希区柯克的电影《迷魂记》（Vertigo）里女主演金·诺瓦克（Kim Novak）在片中的金发发髻：象征着情感以及人生的漩涡。不算题外话，Fabienne在剧中还向女儿Lumir炫耀，自己当年差点拍了希区柯克的电影呢。
《真相》接近尾声，Fabienne将黑色洋装赠予女演员Manon
此外，Fabienne邀请“戏中戏”里扮演母亲的年轻女演员Manon到家做客，将一套黑色洋装赠送给Manon，是一种女性友谊的gesture，也仿佛是完成了一种“交接”。好像是在预言，法国女演员的一种“薪火相传”（这可能也是导演的一种美好祝愿）。其实这套黑色女仆洋装，凯瑟琳·德纳芙在《白日美人》里就穿过一套相似的戏服（下图），这又是一次关于电影的温暖回望。
凯瑟琳·德纳芙在《白日美人》穿过的女仆洋装
电影《白日美人》
《真相》里暗藏着如此多的致敬电影的“玄机”，越看越让我欢喜！
母女二人最终可以敞开心扉
我很喜欢香港地区的电影译名《真实芳言》。真言和真相其实是很harsh的，也容易带刺儿、伤人。从电影中的两位美人口里说出来，法语浓郁，字字醒目，也算是口吐“芳言”了。这个电影名称的翻译也许还是出自住在巴黎的、香港作家迈克之手，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
是真言，是真相，也是“芳言”。以前，我好像也难以接受别人对我口吐“真相”，是我太小气了。事到如今，我和那些接受不了我对他们说出“真相”和真感受，无法接受我对他们诚实以待的人们，已经分道扬镳很久了……
真相亦芳言
撰文、编辑：张朴
电影剧照与海报来自豆瓣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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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要趁好时光》（我的欧洲私旅行，2012）；《香港的前后时光》（内地与港台版，2013）；《仿佛，一场告别》（和光影记忆相关的旅行，2014）；《而我只想去巴黎》（巴黎城市与文化影踪，2019）；译著《流动的盛宴·修复版》（欧内斯特·海明威著，2020）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