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我醒了，这里的天还没亮。我下楼去烧开水，没有找到电灯开关，摸着黑进了厨房。这里的自来水是真正的山泉水，喝起来有丝甜味。回到房间，妻子也醒了，依然虚弱的样子。我告诉她我们不去隆子县，直接去山南。那里离机场很近，如果有必要，我们就搭乘飞机去成都，很多高反病人到成都就好了。她看着我，没有接话，算是默认了。
七点的时候，X君来看望，我跟他说了中止沿G219旅行的想法，他也说改道山南是必要的。他下楼去找老板娘，让她尽早做我们的早餐。我们带着行李下楼，这是妻子住下后第一次下楼。其他住客都没起来，里间有三个士兵正在吃面。我跟大家说了计划，出发时由我和X君驾车，特地强调了今天就是要尽早奔到山南。
玉麦村的清晨（运动相机拍摄）
八点刚过，我们离开江湖宾馆。雨比昨晚小了，村口散着雾，浑浊的瀑布流淌着。路上没人，也没有车。出村不远便上盘山路，到观景台的时候，X君停车，飞快去拍了张“雾里玉麦”。路随山转，海拔升高，雾也浓了，路面上多了零落的碎石。昨天雨不小，不时要过流水漫过的路面。见对向有车过来，我心安了许多：路是畅通的！
雾没有昨日来时那么浓，还能望到路边的山沟，远处的山头。X夫人说，这反而让她害怕。忽隐忽现的深谷峭壁，也着实让人提心吊胆，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我们走了一个多小时，见路边又有处观景台，我们没有停车，将“家是玉麦，国是中国"标语牌丢在身后。
行者老孙摄于G219隆子县扎日乡段
拐上G219国道，我们才算“逃出”了险境！在此之前，我最担心是水毁了道路，将我们困在玉麦。路过一处谷地，我通知前车停下，这儿是我们昨天就想拍照的地方。不远处，白雾缭绕的山头下，有片牧场。小曲流水淙淙，向东奔去。黄的白的花儿，灿烂地生在草地上、开在乱石中、钻出牛粪堆来。见妻子也下车走了一圈，我紧张的心情舒缓了许多。
行者老孙摄于G219隆子县扎日乡段
路过昨日停留的加油站，我向登木乡方向望了一眼，满眼浓雾，不见了昨日的来路。前方虽是雾绕远山，溪流和草地却清晰可见。这段路在喜马拉雅山南麓，随着海拔上升，森林渐稀，山坡上依然有葱绿的灌木与草地。这是翻越“卡拉山垭口”的盘山路，长长的缓坡过后，不觉间到了5000米的垭口，路边经幡飘扬，正在搭建的门楼上，还有工人在浓雾中作业。
行者老孙摄于G219隆子县
翻过垭口，车子上了陡峭的下山路，雾也化成小雨来。小心翼翼地开到半山腰，雾淡了，露出峭壁与深谷。前方V形山谷间，隐隐约约望见一座雪山，那是7000多米的康格多山。在雪堆村附近，导航指示我们离开G219，拐上一条无名路，这是昨晚打听到的直插山南的近路。但走这条路，我们就错过了G219上“5555”公里碑打卡点，为了早到山南，也顾不得许多了。
行者老孙摄于G219隆子县
导航显示是条无名路，路边却立着“Z802”的公里碑。虽是“无名”，但路面不比G219差。跟着它沿深谷蜿蜒爬行，遇到大堆落石或水毁路段，心里难免又纠结起来，总怕路上有个好歹。陡峭的山坡上没有树木，有油菜地落在深谷两岸，菜花开得正盛。沿途路过多个村庄，房舍多是石块砌墙的旧房。在下巴久村路边，有一处土墙高耸，像是废弃多年的碉楼。
天空布着薄云，虽不甚明亮，但不再那么压抑。路过的村镇，藏地景象愈来愈浓。应是听了“直奔山南”的话，喜欢拍照的X君一直没有停车。在过当泽村时，望见村后山坡上恢弘的庙宇、村前田野里金黄的油菜，我忍不住停下拍了几张照片。过雪沙乡政府所在的小镇时，到了午饭时间，一行人依然没停，直到翻上了第二道垭口，我们才停车休息，翻出自热饭、饼干等做顿午餐。
行者老孙摄于Z802隆子县当泽村
X君将我替下，我与妻子坐在后排。她今天体温正常，精神状态也比昨日好了些。拉着她的手，我心里还有些伤感。我们爬出白龙沟，道路改向西南，天上的云朵也散开了，露出蓝天来。峰在远方，近处是圆鼓的山坡，视野开阔，这是进藏后少见的。X君早些年多次来过西藏，他说，只有到了山南，才真正到了西藏！从地理上讲，山南的山川地貌才算得上高原；从文化上讲，山南是藏族文化与藏传佛教的主要发源地。
行者老孙摄于S202隆子县
又行驶了一个多小时，我们离开无名路拐上了S202，方向也变为向西北行。这段路上，不再有深谷，如行驶在山脊上。又翻过一座山，眼前是大片平地，云朵低垂，压着远山。笔直的柏油路，穿过广袤的荒原，消失在远山脚下。绵绵的山坡上，青色的草地与黄色的岩石交错，直至积雪的山头。远处有一块平坦的洼地，野战的帐篷与伪装网，形成一个威武的军营。这情景让我无端地生出强烈的苍凉又悲壮的感觉，这感觉让我顾不得赶路，赶紧请X君将车停在路边。
行者老孙摄于S202隆子县
我换下X君，他又替下M君，我们继续奔向山南泽当镇。爬上亚堆扎拉山垭口，我们没有停留。接下来的是连续17公里长的下坡路，亚堆扎拉雪峰在左前方时隐时现，一片云飘来，落下一阵小雨。下坡后，海拔降到4000米以下，路边又见村庄散落，菜花相连。山坡上绺绺油菜地，让我感慨，这两年我们路过许多地方有大片抛荒的良田。难不成越富足的地方越不懂得珍惜？
行者老孙摄于S202隆子县
天空完全放晴，碧空如洗，只有西边的天空上浮些碎云。快要到山南了！见妻子精神还不错，我也就放下了奔机场的念头。路过昌珠寺，煨桑的烟雾升腾，门口信徒熙攘，我们依然没有停留。X君早就通过在山南的朋友订了酒店房间，并约晚上小聚。我们在酒店住下，X君和M君去找修理厂，2号车是拖着底盘下的钢带从玉麦到了山南。听说那根带子是油箱托架，这又让我们着实后怕了一阵！
行者老孙摄于S202隆子县
七点钟，山南还是艳阳高照，X君的朋友们已在附近的湘菜馆等候。妻子也打起精神，跟我们一起过去。朋友们来自安徽，做援藏专业队伍的工作，有人在这里工作了将近20年。听说我们刚从玉麦乡“逃出来”，他们都笑了。他们在玉麦做过地质灾害防治工程，情况很熟。席间，他们说玉麦的事，山南的事，西藏的事，俨然是西藏通了。他们能长期远离家人、坚守在高原，让我打心眼里佩服。
行者老孙摄于S202隆子县
饭后，X和M夫妇循着歌声去看广场上的锅庄舞，我陪妻子回酒店。我们明天在山南休整一天，将去参访昌珠寺、桑耶寺、藏王墓等景点。山南的海拔3600米，依然有明显的缺氧症状，妻子必须静卧休息。妻子说，你明天跟他们一起，我就在酒店好好休息，不能后面还要拖累你们。听到“拖累”这两个字，我心里酸酸的。相伴的四十多年，是她任由我这个强势的男人闯荡江湖，倒是我常常把她卷进风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