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边散记(14)人人有条‘’巨流河‘’

文摘   2024-04-26 13:12   安徽  

前些日子,百岁高龄的齐邦媛先生仙逝,再次引爆公众对她的巨著《巨流河》热切关注。我也从书堆里找出这本书来,闲坐湖边,再读一读。这本书在大陆出版之时,正是我失去母爱且事业低潮期,它是唤起我重新开始的众多读品之一。齐先生在她八十高龄完成的这本书,非常具有可读性,它犹如一条小船,带着读者顺流而下,目睹历史长河两岸风景,遭遇激流中的凶险,体验险滩过后的畅快。一个八十多岁、历经磨难的老人的回忆,既是深邃的,又是轻松的。说它深邃,是它能穿透历史的迷雾,让人看清生命过程的本质;说它轻松,是它让你认知到生命本质过后,能轻轻地对自己说,人生不过如此!


出生在1924年元宵节、铁岭齐家大院的齐先生,从她的幼年开始,就处在时代潮流的浪尖之上,直到她的晚年。漫长的岁月里,每一个渺小的个体,无不是被时代的巨流河推动着,颠簸着,撕裂着,埋葬着。她自小命运多舛,那是时代强加于全体国人难以逃脱的噩运,经历过父亲兵变失败后的四处躲藏,遭受过外族入侵时的颠沛流离,品尝过孤悬台岛所生的思乡之苦。齐先生温婉的文字中透着对故乡的深深眷恋,命运的巨流河将六岁的她从故乡带走,到三江汇流处求学,最终漂泊到台岛六十年,在这眷恋中伴着无以言表的哀怨。


但相比于同时代的国人,齐先生是幸运的。她的幸运,来自于她殷实的家境,让她自小受到教育,在战乱中受到了完整的小学中学大学教育,铺垫了她人生的底色。齐先生,自小就是一个乖乖女的样子,温和而不失坚毅,我想在那个大浪淘沙的年代,能做到这一点,应归功于她受到的教育,当然包括她父母的言传身教。她的幸运,也来自于她自己的选择,所选择学校和学科,让她有机会受教于温良恭谦让的先生们;命运中的偶然,让她于巨大变故的前夜赴台任教,此后她选择留下,逃过命中最大的劫难。她的幸运,还来自于她的坚持,做学生时,在困境中坚持完成自己的学业;为人母为之时,坚持学科的热爱,远渡重洋进修;在有为之时,她坚守自己的使命,不惧攻讦,授业传道。



读后掩卷沉思,正如王德威所言,“如此悲伤,如此愉悦,如此独特”(本书三联版后记标题)。一本好书,不一定是靠宏大叙事,更重要的是细微之中能引起读者共情。我想,不管持什么立场,读过《巨流河》且有一定生活阅历的人都能引起共情。就我而言,本次阅读与上一次阅读所产生的感受又有很大的不同。我们悲伤,是为时代而悲伤,我们悲伤于外族强加的巨大屈辱,我们也悲伤于国人的自相残杀,我们还悲伤于民族精神和文化底色的变异,而这种变异还不知道将带来什么样的祸害。我们愉悦,有时代悲剧中劫后偷生的窃喜,有人生之旅“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释然,更有展望未来“不尽长江滚滚来”的坦然。


齐先生的书,覆盖了她长长的八十年,在宏大的历史背景下,她像祖母一样,温情地讲着她和其他普通人的故事,这是我所理解的“如此独特”之处。在这些普通人中,让我失声悲恸的有两个人,一是张大飞,一是巧珍。张大飞是流亡的孤儿,在齐先生父亲创立的中山中学复学,后又毅然决然地报考了航空学校,成为国民军的驱逐机飞行员。兄妹之情萌生出爱情之时,大飞选择了退出,他知道自己必有一死,不能让心爱之人痛苦一生。巧珍是齐先生的大学同学,五十年后在上海医院相见,病床上的巧珍依然眉目清秀,她向自己的同学艰难地读了手抄的杜甫《赠卫八处士诗》,断断续续叙说青春梦想都已破碎,"你到台湾这些年, 可以好好读书, 好好教书, 真令我羡慕。" 


齐先生的生命起点在故乡的巨流河(辽河),终点在台湾的哑口海。她将《巨流河》作为书名,有深深的象征含义。晚年,她曾坐在大连海边,“望着渤海流入黄海,再流进东海,融入浩瀚的太平洋,两千多公里航行到台湾。绕过全岛到南端的鹅銮鼻,灯塔下面数里即是哑口海,海湾湛蓝,静美,据说风浪到此音灭声消。/一切归于永恒的平静。”人啊,哪个没有一条养育自己、也是裹挟自己的巨流河呢?从呱呱坠地那一刻起,我们就在这条河里,时而阳光灿烂,时而暴雨倾盆,时而荡漾于碧波之上,时而穿行于暗礁之间,无法逃脱但可以选择,不同的流向将把自己带入不同的境地,直到,无声无息……



闲人老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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