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努力想睡个好觉,却没能睡好。屋外的小雨滴答,偶尔还有汽车路过,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即将进藏,即兴奋又有些紧张。凌晨六点起来,在露台上架起手机,来段延时摄影。这里的六点光景,天蒙蒙的,飘落身上的雨冰凉凉的,不知是天上下的雨,还是峡谷涌出的雾。随着时间流淌,近处的树冠渐显,远山轮廓析出,白而润的雾团从谷底、从山腰生出来,又散到远处,将山顶上的天空上凝成乳白。我沉醉于这美妙的晨景中,直到隔壁的M君过来,隔着篱笆墙跟我打招呼,我才从这如梦如幻中醒来。时间过了一个多小时,回放这一个多小时凝结成的四分钟小片,我忍不住分享在朋友圈:人间仙境,不忍离去,还得离去……
行者老孙摄于丙中洛“云野-见江”酒店
酒店的早餐在一楼,打理早餐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汉子。我请他下碗米粉,他说早餐的花样不多,似乎有些过意不去。早餐确实简单,但一碗热乎乎的米粉足让我满意。这位师傅,保山人,19岁开始学手艺,做大厨有20多年,难怪昨晚的菜肴色香味俱全。我问他,家在保山,那又是个地级市,怎么一人到这地方来了?他指指正在给男孩穿衣的女人,“老婆也来了,那是我儿子。”这家酒店老板待他不错,妻子帮厨也有一份收入,两人月收入一万有余。有不错的收入,有老婆孩子热炕头,怪不得他浑身是劲的样子。
行者老孙摄于丙中洛重丁教堂
今天的目的地是西藏察隅县的察瓦龙乡,从丙中洛到察瓦龙不过八十公里,导航行程也就三个小时。想着进藏路上不会那么顺利,且要留下拍照休息时间,我们一行人放弃了去镇子里转转的念头,直奔必经之地——重丁教堂。将车停在格马洛河大桥西头,我们抄近路走到教堂。雨刚停,教堂背后是沉重的山和灰色的云。这是一座两座塔楼且兼有藏式风格的三层建筑,相比于老姆登教堂,它宏伟许多了。但实际上,眼前的这栋建筑,只能算得上WG前的迷你版。在它的院门口,挂着“宗教中国化示范教堂”的牌子。这座教堂,自清末始就几遭毁坏,听闻它建造与被毁的故事,令人唏嘘,也发人深省。
行者老孙摄于丙中洛雾里村
从重丁教堂出来,一脚油门就过了另一个景点“石门关”,直到雾里村才停车打卡。雾里村是一个60多户藏族、怒族、傈僳族人家混居的小村子,面朝怒江背靠大山,木楼散落在山脚缓坡上,楼前楼后空地,种着玉米等禾苗。环境优美,加上村民淳朴善良,人称此地为仙境。一辆本地牌照的五菱面包在我们的车边停下,司机是个中年女人,车上坐着几位老妇。她们来自山里的“秋那桶”村,是去丙中洛赶集的。听说今天有集市,我有些懊悔走得过于仓促。女人热情地安慰我,“你往前走,拐到我们秋那桶看看,那里也不错哦!”
行者老孙摄于G219国道滇臧交界处
我知道,秋那桶也是一个极美村庄,但我们急于早到察瓦龙,不可能绕道去秋那桶。雾里村过后,怒江峡谷切割得越来越深,公路高悬江面之上,河谷更窄,山坡更陡。好在是平整的柏油路面,车辆又少,很快就到了滇藏交界处。我心想,进藏之路,不会这么顺畅吧?滇臧交界处,路边停了一溜各地车辆,众人都涌到刻有“西藏”两个大字的巨大岩石前拍照。我们自然一样兴奋,心心念念的圣地西藏,就在眼前了!而从西藏那边过来的车辆很少停车,车内的人望着路边的人,表情漠然。饱受一路颠簸之苦,没有了驻足回望的心情吧!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我们在众人的目光中驶过滇臧界。过后不到百米远,柏油路接上了砂石路,再往前走不远,路面上一个大坑接着一个小窟,摇摇晃晃爬出来,看起来稍稍平整的路面,车子开上去却“咯噔咯噔”震颤着,这就是传说中的“炮弹坑”“搓衣板”啊!将车速降到20公里以下,车身依然是颠簸不歇,人坐在车里,左倾右倒,前冲后仰,如“竹篮洗萝卜”,不得片刻安神。我开车,双手紧握方向盘,前面的路况又有心理准备,体验要比后排乘客好一些。偶尔回头看看车上的两位女士,见她们倒也神情自若。看来,大家对进藏之艰难都有心理准备。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车行好一会,沿途没见过行人,没见过村庄。道路颠簸倒也能忍,逼仄的道路上会车,最叫人心惊。小车过来,稍宽的地方停等一下,倒无大碍。若见对向来了大货车,顿生绝望,紧攥着方向盘,双眼瞪得老大。战战兢兢中与大车擦身过后,心里又有些许“过了绝路”般的欣慰。在这样的路上开了个把小时,路况熟悉了许多,心情也放松了许多,这才发现公路已是悬于半山腰间,路边的山形地貌也与一路过来的怒江峡谷大有不同。怒江在绝壁间飘忽,蓝天如水洗过的清澈,天空又很低,飘来的云朵似伸手可触。路边笔陡笔陡的山坡上,如贴了黄褐色的马赛克,一块一块的,在阳光下斑驳闪亮。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从丙中洛过来,心心念念的就是“大流沙”了!这是去察瓦龙路上的一道景也是一道关,既想早点见到它,又怕见到它。大流沙的飞砂走石,能让道路阻断,甚至车毁人亡。转弯处望见它第一眼,我就“嗷”的一声,加速过去。出发前我还在心里还盘算,为了避开不测,我们穿过去再停车观景。此刻,已经顾不得许多,将车停住抓起相机就冲过去拍照。这大流沙好似瀑布,高悬于绝壁之上,又似一把巨扇,欲扇起山谷狂风。从镜头里细细看来,流沙从黑褐色岩缝里析出,顺山势展成扇形,直到山脚。微微鼓起的山体,凸显出扇形的立面,亦发显得它威武。黄褐色的扇形面上,挂着一缕一缕的铅锌色,如树叶上的纹脉,又如流淌的涓流。世人眼里凶险难料的大流沙,此刻,安静地躺在那里,极显它的妩媚与温柔。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关大流沙,藏区流传着一个神话故事。相传这里是梅里雪山的“心脏”,梅里雪山十三峰之一的“玛兵扎拉旺堆峰”(藏语意为“无敌降魔战神”)战胜了欲吞“心脏”的巨蛇,并将巨蛇化成了怒江对过的山丘。不幸的是“心脏”已被巨蛇的利齿刺破,流出的血变成了诅咒过的飞石,一旦风吹草动就会祸害行人。传说归传说,我后来询问过从事地质工作的朋友,推测大流沙的形成与怒江河谷干燥的热风加速风化岩石、以及山体巨大的应力作用有关。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大流沙下,高高的护墙阻拦了飞砂落石,在养护工人辛劳维护下,这段路成了进藏后最平坦的一段。过了大流沙,我松了一口气,虽然道路依然破碎,还是加快了车速。很快就到了察隅县的察瓦龙公安边防检查站,导航三个多小时的行程,我们走了七个多小时!路面颠簸还造成了车机接线松动,画面闪烁。执勤的警察和善地告诉我们,察瓦龙往察隅方向,前日发生了塌方,交通管制不能通行。至于何时能过,要看抢修进度。我们早就做好了道路塌方、行程受阻的心理准备,这突然听到的管制信息并没影响我们的情绪。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路段
预定的酒店是家新开的商务酒店,服务员热情相待,还能免费洗车。等候洗车时,我与老板聊了一会。前些年,在西藏境内买房子,即能获得西藏学籍(大家明白西藏学籍意味着什么)。这样的政策下,察瓦龙的房子很好卖。老板本是四川过来做建筑工程的,也跟着投资修建了几栋楼。谁知前年政策变了,房子卖不动就烂在了自己手中。空着总不是事,看到从G219进藏的人越来越多,他又投了一笔钱,改造成了酒店。我伸大拇指给他点赞,这些能吃苦又精明的老板,总能在困境中寻找到出路。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观景台
六点多,我们去察瓦龙街上转转。中午还是在“V型啊峡谷”简单吃了一些干粮,肚子早饿了,得找家馆子吃晚饭(人在高原,心率快代谢快,要比平常多吃)。察瓦龙的街,说是街,也就是沿着G219修建了一排房子。察瓦龙的天空,变幻无常,一会蓝天白云,一会灰色蒙蒙。怒江峡谷V形上方云缝中,太阳不时露个面,射出刺眼的光芒。街上行走着三三两两的游客,路边停有各地拍照的车子。观景台那儿,在普通的G219公里碑边上,立着一座石碑,红底白字“G219”、蓝底白字“6666”十分醒目。一众人聚在那里,做着各种姿势与路碑合影,脸上洋溢着喜悦。
行者老孙摄于G219察瓦龙观景台
我们寻得一家川菜馆。走进馆子,满目都是大大小小的旗帜挂件,一看这里就是来往于此的游客聚集地。我饶有兴致地在屋里院内转了一圈,端详着来自各地驴友们在旗帜上的留言,各种各样的豪言壮语背后,都应有一段各自难忘的进藏之旅。其实,路难走不怕,怕的是不敢上路,只要你敢于上路,总有走到头的那一刻。昨天我还在为如何到达察瓦龙而忐忑,这不就平安到达了嘛!
我们今晚也该喝点酒,在这进藏第一天里,我们体验了进藏路之艰难也不过如此、顺利穿过了“大流沙”、安全地走完了“丙察察”的第一程,这些都是值得开心庆贺一番。M君今天特别开心,他独自开完了进藏后“最烂的路”,回家后,是有资格在那些进藏旅行过的老友们面前“吹一吹”了。遗憾的是,我到察瓦龙酒店后就发起了低烧,今晚陪不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