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服务员告知交通管制的确切信息：G559国道修在上午八点半关闭双向交通，察隅去然乌湖方向的卡点在察隅大约80公里的地方。我们必须在早晨五点前出发，才能确保在封路之前通过关口。凌晨四点半，闹钟叫醒。待我和妻子下楼时，同伴们已经装好了车，等我们一到，随即发车。汽车的轰隆声打破了小城的寂静，车过“上桥”时，我瞟了一眼不息奔流的桑曲。在G219上北行二十多公里，到了与G559的岔路口，望一眼指向察瓦龙乡的路标，我心想何时再上那条路？也许两三年，也许，不会再来。
迪迪（藏族）摄于阿扎冰川
G559国道，穿行于伯舒拉岭与岗日嘎布雪山间的谷地，傍着桑曲河一路向西北，翻过德姆拉垭口，那边就是然乌湖。凌晨五点，四周还沉浸在夜色之中，车灯穿透薄雾，我们小心翼翼前行。好在G559是双向柏油路，路面平整，车速可在五十公里上下。这条路是察隅通向外部的主要道路，凌晨亦有大货车从然乌湖方向驶来。六点后，慢慢能分出路边的景致，才发现我们行驶在一条极美的路上。不时可见清澈的桑曲撒欢而去，白雾飘逸在山间林间，路边的藏族村落，房屋上冒着袅袅炊烟。冷不丁地发现，前方路上站着几头牛，早早停车，待它们缓缓通过。
迪迪（藏族）摄于阿扎冰川
我在规划路线时，看到相关资料介绍，国道G559察隅到然乌湖段，称之为冰川之路，短短一百多公里，从东南到西北，有贡扎冰川、仁龙巴冰川等一众冰川。察隅至古玉乡一段，有罗马桃花源，这一带生长着藏东南特有的野桃树。每年四月，大片桃花盛开在雪山之下，粉红的桃花映衬着茫茫雪山，桃花丛中散落着藏族村落，犹如世外桃源。这苍桑与妩媚交织的画面，既震撼人心又抚慰人心。只可惜，我们此行既错过了桃花烂漫的季节，又错过了远观雪山冰川的时间。
行者老孙摄于德姆拉垭口
到达古玉乡时天蒙蒙亮，我们已开行了70多公里，海拔也从2200米不知不觉上升到了3500米。乡政府所在的小镇，三四百米的街，有几家民宿的招牌还亮着。几个藏民手持转经筒，在雨中向镇子外走去。出古玉不久，路面出现严重破损，这就到了设卡管制的路段。我们松了一口气，可以赶到波密吃午饭了。
行者老孙摄于德姆拉垭口
在雨中，我们过了上山的陡坡弯道，过了施工的泥泞路段，到了德姆拉垭口，再次错过了上山路上的风景。垭口处海拔4900米，这是我们行到的最高海拔了！德姆拉垭口与前日翻过的三道垭口不同，垭口上两山之间相对开阔，一段弯弯曲曲的路，可以从不同角度观赏雪山。虽然有雨，且气温接近零度，我们还是忍不住停车赏景。天空飘着细雨，山峰隐没于雾中，只能望见半山腰处，褐黑色的山体上嵌着道道积雪。垭口草甸上，几间彩色板房冒着炊烟，那是牧民们在夏季的临时居所。
行者老孙摄于德姆拉垭口
继续前行不久，对讲机里传来M君的声音，报告二号车右前轮失压。我看看仪表盘，也有右后轮失压指示，但车子行驶没有任何异样。我自作聪明地告诉M君，这是外部温度下降引起的胎压自然下降，可以继续行驶。再行两三分钟，M君又报告，这回传来的是“爆胎了！” 2号车已经无备胎可用，只有打电话求援。六个人的手机，三家运营商的号码，没有一家有信号！我翻出随车带的卫星电话，几次折腾都是显示没有插卡！困在将近五千米高的垭口，这如何是好！
巢湖蓝天摄于德姆拉垭口
我们商量一番，与其六人都困在此处，不如我开一号车先带三位女士下山，只要到了有信号的地方，就立马电话求救。刚才上山路上，还看到过道路施工队和养护站的救援电话，我们也可以找他们请求救援。下山路上，我安慰X夫人和M夫人，2号车上有台制氧机和充满的氧气袋，食物充足且有防寒衣物，留守山上，应不会有大碍。M夫人退休前是家三甲医院的领导，见识过很多危机，但此时说话的声音里也有些哭腔。（温馨提示：自驾西藏，无论自己身体多好，一定要有车载制氧机或充足的氧气袋）
巢湖蓝天摄于德姆拉垭口
下山路上，三位女士不停地试打电话，一直是无信号状态。下到四千二百米，前方是四号养护站，门口贴有告示：四道班救助站，需要救援请打电话XXX X。手机依然没有信号，我就朝院子里跑，跑进到院子，自己也差点接不上气来。养护站大约有七八间房子，大声呼叫没有人应，我就挨个儿敲门，没人应答却惊动了护院狗，它窜过来，对着我狂吠。所有的房门都敲过了，食堂的后厨都进去看了，院内空无一人！
巢湖蓝天摄于德姆拉垭口
回到车边，正好有两个藏人从山下牧场开车上来，我拦住了他们的车。他们的手机也没有信号，只能表示爱莫能助。要尽快联系上救援队伍，我们只得加速下山。大约八点半的时候，中国移动的号码有了微弱信号。我赶紧停车，拨打四道班救助电话，接电话的男人告诉我，车子抛锚他们管不了，他们只帮助将陷在泥潭里的车子拖出来。近处的救援指望不上，就拨打租车平台的救援电话，客服问了一通问题后，答应立刻安排救援，一会就有救援人员联系我。
巢湖蓝天摄于德姆拉垭口
过了十多分钟，还没有等来电话。我再拨平台电话，冲着客服发火，要求他们启动紧急救援。终有林芝地区的服务人员电话过来，商定请然乌湖的救援队上垭口拖车。车内人的心情稍稍轻松了一些，但路过然乌湖上湖时，望见外面风景优美，没有人有心情停车拍照。九点过后，G559并上了G318，过座桥就到了然乌湖镇。在镇上找了家面馆，一边吃早餐，一边尝试与垭口联系。老板是对小夫妻，两年前从甘肃过来接了这家店。四人四碗面，共收了100元。
行者老孙摄于然乌
终于等来了M君打来的电话，他说垭口上刚刚有了中国移动的信号（此次进藏，感觉三大运营商中还是中国移动的信号最好。如若进藏或在边远地区旅行，建议持有一台移动号码的手机）。在我们狂奔下山寻求救援期间，X君和M君渐渐适应了高山垭口的环境。吃过早餐，M君在车内守候，X君到山坡上拍照。山坡上，乱石间，一簇一簇的点地梅，高山紫菀、丽江紫菀等绚丽的花儿开在其间。他们在等待救援时，有几辆车停下，关切地询问是否需要帮助。有困难就有人出手相帮，这也是进藏路上常见的一道靓丽风景。
凝神张望垭口—行者老孙摄于然乌湖
两位夫人向X和M一番叮嘱后，我们就想趁这段时间去看风景。然乌湖是河流堰塞而成的湖泊，长有几十公里，宽不过一公里，阶梯分布成上中下三个湖。湖水因季节而变化，当前的夏季湖水浑浊，秋冬季湖水碧蓝。G318沿湖而行，又有G559与G219相接，此处成了经由东南进藏的必经之路。在丙察察修路之前，这里更是通往察隅的交通关节点，赵尔丰的兵勇应是经由此处，翻越伯舒拉岭，沿桑曲河谷进驻察隅。
巢湖蓝天摄于德姆拉垭口
我发动车子，仪表盘跳出来右后胎欠压警示，清除警示信息，仪表盘上依然有轮胎失压的标志。看来，这右后轮是真的漏气了！联系上派车去救援的修理厂，我将车开过去检查。师傅测量了胎压，断定轮胎有问题。果然，在右后轮上拔出一根铁钉，还发现了一条很细的小口！我心想，这是神灵保佑啊！如果两车同时趴在垭口，那种叫天天不应、求地地不灵的困境下，我们必将经受更艰难的考验！
行者老孙摄于然乌湖
等着修理轮胎，也等着X和M安全下来，四个人也不想看景了，就坐进修理厂边的川菜馆，将制氧机接上充氧。开这家店的老板是妯娌两，今年四月份从成都上来接手这家店。她们送上热茶，陪我们聊天。我要来菜单，点了一份石锅老母鸡，这就炖上，等人到齐就开饭。坐在餐馆等修车的还有一对年轻人，他们开一辆名气很大的新能源车，从G318过来。在过一个大坑时，车子断了减震弹簧，两个人在这里等了两天，配件还没到。
行者老孙摄于然乌湖
十一点多，M君在群里说，拖车到了垭口，他们开始下山。我通知老板，我们一点钟开饭。没过多久，M君又说，道路管制了，前方有部队在进行哑弹爆破训练，估计要等一个半小时。我们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好大的一片山坡围成了野战军营。全副武装的官兵身披斗篷，在雨中操练。两点多，X君和M君到了，赶紧开饭，炖烂的鸡汤香气扑鼻，又点了虎皮青椒、回锅肉之类的下饭菜，吃起来真香啊！
行者老孙摄于G318国道然乌湖-波密段
下午三点半，我们从然乌湖去波密。随着海拔渐渐降低，雪山冰川下渐见油菜花海。路过藏族村落，见过雨后彩虹，一路美景，按下不表。晚上躺在波密全季酒店的床上，想着今天的经历。人们总是说“走最难的路，看最美的景”，其实也不尽然。在最烂的路上，可能因为疲于应对，没有了赏景的心情；也可能因周遭环境，让你无景可看。我在朋友圈发了一段话：“在路上，我们不断看到听到别人的故事，也不断上演自己的故事，艰难而快乐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