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上睡得早，逃出了“险境”，我们的心安了，睡得也就安稳了。我早早起来，坐在窗前，目光所及是安静的城区、城外的雅鲁藏布江河谷、渐渐显露的远山山脊。我从朋友们那里了解到“山南”之名的缘由，这座“山”指的是冈底斯山与念青唐古拉山，山南地处雅砻江流域（并非四川的雅砻江），史上又称雅砻。我们入住的酒店，座落在山南乃东区的泽当镇。这座茶马古道上的小镇，如今是山南市党政机关的所在地，山南的政治文化中心。
行者老孙摄于山南X302垭口
早餐后，X君与我们商量着今天去参访的景点。泽当一带，被认为是藏民族文化与藏传佛教的圣地，有着众多的“第一”：第一座剃度僧人出家、“佛、法、僧”俱全的寺庙，桑耶寺；第一座拥有佛殿的昌珠寺，传说那是文成公主入藏后长期居住的地方；第一代藏王建成的王宫，雍布拉康。此外，还有历代藏王墓群。泽当的藏语意思是“猴子玩耍的地方”，藏族人相信祖先是观音菩萨点化的神猴与女妖结合的后代。贡布日山上有个“猴子洞”，猕猴变人的神话故事就发上在那里。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又有一说，“只有到了桑耶寺，才能说到过山南”，桑耶寺是非去不可的地方。我们在山南只逗留一天，X君就领着我们先去参拜桑耶寺。为了我们在山南出行方便，朋友一早就送来了一辆性能好的越野车，还贴心地带来了缓解高反的药物和氧气罐。妻子今天还需要在酒店休息，我们正好五人一车，可以轻装出行。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也许是周末的缘故，出城的街上车辆和行人不多。我们很快就过了雅江大桥，走了一段“曲乃高速”后上县道X302。这一带处于雅鲁藏布江中段，泽当镇恰在雅鲁藏布江与雅砻江的交口。车行至高处一望，雅鲁藏布江河谷宽阔、水流如网，两岸冲积地上庄稼茂盛。怪不得山南有“西藏粮仓”之美誉。适于种植谷物，是人类生存的基础，藏族先民在此处繁衍，猴子变人的传说也许并不只是神话。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从泽当镇到桑耶寺不过40公里的路程，翻过X302上的一座山口，X君指着远处一座城镇，那就是桑耶镇。下山后，穿过庄稼地和果林，很快就进入了镇子。新修的道路两边有众多的民宿和饭店，还有几处正在建设楼房。X君说，这街景与他十多年前来的时候变了模样。小镇因寺而兴，从地图上看，小镇一多半的区域是椭圆形围墙围着的桑耶寺。依据导航的指引，我们将车停在桑耶寺北门外一条正在修建的街道上。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眼前的桑耶寺，座落在雅鲁藏布江北岸的哈布日山下，始建于公元8世纪吐蕃王朝赞普赤松德赞时期。桑耶寺的藏文意思是“无边寺”或“存想寺”，全名为“桑耶敏久伦吉朱白祖拉康”，意思是“吉祥红岩思量无际不变顿成神殿”。传说在寺院初建时，藏王赤松德赞急于知道建成后的景象，莲花生大师就从掌中变出了寺院的幻影，赤松德赞看后不禁接连惊呼“桑耶”（意为“不可想象”），寺院由此得名。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北门紧闭，一辆拉货的电动三轮车停在门外，等着入内。两个年老的藏族妇女站在门前，倾身交谈。我们注意到了“礼佛由东门入内”的指示牌，一行人遂向东去。走在桑耶寺奶白色的高墙下，云朵间的太阳光十分耀眼。三三两两的男女信徒手持转经筒，从北门方向过来，不疾不徐地往东门走去。他们步态庄重、神情肃穆，深色衣帽与奶色围墙形成强烈的反差。我生怕挡了他们的路，赶紧退到了马路另一侧。我边走边用相机记录着这庄严神圣的场面，我想留下一个个礼佛者的面容。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快到东门时，见X君招呼我，他们正与几个藏民交谈。我走过去，见路边停着一辆商务车，敞开的后门看到车内有被褥等日常用物。三个男人对坐路边，在享用他们的早餐。见我过来，其中一个对我友善一笑，将手里一大瓶黄色饮品递给我。X君笑着说，他要请你喝酒，自酿的青稞好酒。我指指桑耶寺那边，笑着谢了他们的好意。他们前日开车过来，今天早早完成了礼佛心愿，过会儿就返回山里。一只酒盏在三人手中传来传去，他们的脸上带着笑意，眼里放着平和的光。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走到东门口，见一群人摆摊卖本地特产，一把一把的松柏枝叶让我好奇，摊主的普通话不熟练，见她指着寺内，我想这是敬献的贡品。进入寺门，见几座炉上烟雾升腾，炉内焚烧的正是松柏枝叶。如同内地焚香，“煨桑”是藏区最盛行的仪式，用松柏叶、坎巴花、糌粑以香料点燃祭神。“桑”本意为“清洗、消除、驱除”等净化之意。藏传佛经上说，本尊护法等神不食人间烟火，只要闻到桑烟之香味便如赴宴。僧俗民众常到寺院、山顶煨桑祭神，给神灵以供养，给自己以解脱。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在桑耶寺内，最让我震撼的不是乌策大殿的恢弘，而是信众们展现的虔诚与谦卑。手持转经筒的女人，恭敬地向路遇的和尚行礼。身有残疾的人，一瘸一拐走进殿堂，匍匐在神像面前。一个老妇依着轮椅歇息，她沧桑的脸庞红润，眯蒙的双眼透着慈祥。轮椅上的老人，由儿子搀扶敬献哈达，顷刻间，他脸上有了笑容，眼神里有了光。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少年，由母亲领着，在佛像前一一敬拜，小心地掏出零钱，放进功德箱内。虔诚写在他稚嫩的脸上，我想，佛家的慈悲情怀也种进了他的心田！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我们进了寺中最高大壮观的建筑——乌策大殿。大殿坐西朝东，外观似有五层，实际只有三层。殿堂底层为藏式，中层为汉式，上层为印度风格，分别由三地的工匠设计施工，因此也有人把寺院称作“三样寺”。这是我第二次走进藏传佛教庙宇，第一次是去年初夏时节参拜川陕甘三省交界的郎木寺。那一回藏族导游的讲解，让我们听得真切，感受至深。这一回，没有导游，大殿又在维修，我只参观了大殿前厅的经堂、跪拜了一众佛像，草草地结束了桑耶寺之行。
行者老孙摄于桑耶寺
回泽当的路上，我们在垭口停歇。这里经幡满布，立有一座“煨桑”桑炉，一个僧人正在那里作法。在他时紧时缓的念诵声中，伏地跪拜的女人频频叩头，蹲在她身边的男人，默默地将柏树枝叶塞进桑炉，风吹青烟飘散于空中。为避免打扰他们，我们悄悄地走到垭口边缘观景。雅鲁藏布江水如网交织，静静流淌。两岸群山起伏，山体明暗相间，明处是云间洒落的阳光，暗处是云朵投下的阴影。雄浑的景观，跪拜的男女，让我仿佛走入了幻境。号称定能胜天的人类，终归要匍匐在自然之神的脚下。
行者老孙摄于山南X302垭口
下午，X君和M君去参拜昌珠寺和藏王墓，我想多陪陪妻子，没有同行。五点多钟，我开车去找洗车店，从格桑路上了雅砻江边的香曲路，那一带正是泽当古镇的老街区。洗车店在一个破败的院内，高大的柳树下，一排破旧的平房，一个小女孩在房前写作业，我探头看了看，她在抄写汉字。藏族老板雇一个藏族小伙，还有他的父母和婆娘。让我赞叹是小伙子的认真和细致，让我吃惊的是老板的实惠要价。
行者老孙摄于山南体育馆
X君和M君刚好从修理厂取车回来，我推荐他们去这家洗车。待他们回到酒店，我们就去找地方吃晚餐。酒店附近的几家饭店要么关门，要么看起来不如意，我们又去了昨晚的湘菜馆。吃完饭的时候，对面广场上锅庄舞乐已经响起。这一回，我和妻子也跟着去看热闹。这是体育馆外的一处广场，中央已有一圈领舞的男女，围观的有长椅上的老者、兴致勃勃的游人。
行者老孙摄于山南体育馆
加入跳舞的人越来越多，人群又裂成两圈，将诺大的广场圈了起来。眼前这些健硕的身躯，扭着生动舞姿，脸上洋溢着欢乐，彰显出生命的激情。在热烈而有些忧伤的歌声中，眼前的张张面容，与上午所见的张张面容，在我的脑海里快速切换。张扬与克制，自信与谦卑，欢乐与忧伤，竟如此和谐地出在藏族人的身上。我被眼前的场景感染，心里生出上场的冲动，我想跟着他们恣意舞动，唱出心底无以言说的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