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妻子已经在炖每日的营养汤,氧气管拖到了我的枕边,其实她的体质弱,比我更需要氧气。七点钟,我去广场观风景,天下雨,湖边森林都看不见了。X夫妇起得早,去小镇转了一圈,被雨淋了回来。我回房间收拾东西,八点下楼吃早餐。
早餐厅就在我们住的楼下,摆着十来张四人条桌,中间有一个大大的藏式火炉。没有几样菜,只有南瓜稀饭对我的胃口,喝了两碗。有几个警察在吃早餐,随身带的对讲机不时传来各种声音。起初我以为他们是保安,仔细看个个都佩戴警号。我们的邻座坐着一个挺精神的年轻人,过会来了一个姑娘坐他对面,听他们的谈话,姑娘好像有求于他。
鲁朗的下一站去哪儿,让我们纠结了好一会儿。X君去过雅鲁藏布大峡谷,他说南迦巴瓦是“十人九不见”,他上回去就没看到,何况今天还下雨。如果沿着G318去林芝,再上高速去拉萨,我们过两天就可以打道回府。M君提出,进藏一次不容易,不能这么草草收场。大家让我拿主意,我就选择了去雅鲁藏布大峡谷,这才有了与南迦巴瓦峰的一面之缘。
行者老孙摄于雅鲁藏布大峡谷
出发的时候,X君开2号车,我开受伤的1号车。我让他们领头,一是他们跑过一次,路况熟悉;二是我要压压速度,不能再出事故。从酒店出来就是G318,西行不远是鲁朗森林公园景区。上山路是新铺设的柏油路,两车道,逼仄之处错车也难,此时天下小雨,雾气很大,需十分小心才好。
九点半,我们顺利到了色季拉山口。这里海拔四千七百多米,天气好的时候,能看到南迦巴瓦峰。雨落在脸上,冰冷冰冷的。南迦巴瓦峰方向,天空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见。无论是自驾车辆,还是旅游大巴,都在这里停歇,游人们争着上观景台拍照。
下山后,雨停了。过林芝镇不远,我们离开G318,上了林芝机场高速。这段高速路沿尼洋河谷穿行,平坦且没收费站。尼洋河被沙滩分割成网状,水流如血管般交错着。我们在雅尼湿地观景台停留,这里是尼洋河流入雅鲁藏布江的地方。山在远处,云在远方,如此宽阔的平地,我们进藏后是头一回见到。
行者老孙摄于雅鲁藏布大峡谷
从尼洋河观景台出发,沿着雅鲁藏布江北岸继续向东,直奔雅鲁藏布大峡谷。道路随着江边的山形地势而起伏。行于山岭之上,望见江心沙滩与岸边麦田金黄;行于平坦之地,见江水平缓东流、闪过庙宇村庄。让我们称奇的是在江边居然见到一大沙丘,置身其上,以为误入了沙漠。
不知不觉间,我们进入派镇,导航将我们带到了小车停车场,不在景区留宿的游客要从这里换乘大巴进入景区。我们有些犹疑,直到我们认识了米玛,才下决心今晚就住在他家。米玛是个三十来岁的藏族小伙,中等身材,面相敦厚。我们与米玛谈好了价格,出发前他说他多算了钱,因为我们自己开车进去,他要把门票包含的车费退给我们。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米玛家在大渡卡村,十多分钟也就到了。他家的民宿有个好听的名字:雪莲花。米玛的妹妹打开院门,院子里东侧是一栋藏式房屋,西侧有六间客房。院落靠青山脚下,院墙外一片麦地,背阴处的麦子,麦穗还没有发黄。草地伸向山坡树林,牦牛慢悠悠地觅草。这地方,我看一眼就心生欢喜,宁静,神秘。
办入住的时候,进来一辆浙江牌照的坦克300,这是一对夫妻,虽然是杭州人,但先生常年在合肥经商,见到我们,有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他们俩从东兴出发,走G219过广西云南,从“丙察察”进藏,昨天来到这里。听说他们要沿G219继续西行,我请求加了他的微信,因为我们也将西行,在路上能有个呼应。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天气预报说下午有雨,我们还是在三点出发,去看南迦巴瓦。飘过“田园风光栈道”、“热气球网红打卡地”、“情比石坚”等景点,直奔“南迦巴瓦峰观景台”。此时,观景台上聚集不少游人,都在引颈张望,南迦巴瓦那边云雾茫茫,不见雪山的影子。我在观景台找个位置架起相机,等候云开雾散的时刻,X君带着同伴们去前面转转。
守候雪山露出真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人说来了几天也没见南迦巴瓦。一位学生模样的年轻人,说他去年十一月在此等到了日照金山。他中山大学本科毕业后,在此支教一年,今年九月要回母校读硕士,他想离开前再来看一眼。一对年轻恋人过来,男孩要加我的微信,说他们等不及了,希望我能将拍好的片子发给他。一对武汉夫妇,他们年纪比我稍大,几次离开观景台又几次返回。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四周观望,景色也很美。观景台下,雅鲁藏布江边,一座藏族村庄,一片半青半黄的麦田,独立的大树立在田间村头。西边群峰连绵,太阳正在山脊之上,光线透过云缝,从山头一绺一绺落下来,那是摄影爱好者极难遇见的“丁达尔光”。我不敢为四周美景耽搁太久,眼睛盯着雪山方向,生怕错过了南迦巴瓦。
就这样守着,大约过了两个半小时,西北风起,将厚厚的云团一层一层掀开,先露出了北边褐色山峰,又缓缓地露出背后的雪山山脊,游人们开始欢呼。有人问我,那是不是南迦巴瓦?南迦巴瓦就在那边,还没到主峰现身的高光时刻。等得有些心焦,又过了半小时,南边的云朵之上,蓝蓝的天空上,显出一座尖尖的雪峰--南迦巴瓦峰,它来了!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几乎是刹那间,云开雾散,南迦巴瓦主峰退下了紧裹的白纱衣裙,将它独特的三角形山体展露在我们眼前:洁白的尖峰,如一柄闪亮的银色宝剑,刺破蓝天;裸露的基岩,黑色铮亮;厚厚的积雪上,刻着道道沟痕,那是雪崩留下的印记。此情此景下,仿佛有一股神力,将我的心攥紧,让我有一股上前顶礼膜拜的冲动。这一刻,我理解了藏人为什么它视为神山,它的雄姿让我心生神圣感,让我不由自主地敬畏它。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同伴们恰好在主峰将要露面前回到观景台上,神圣庄严的南迦巴瓦峰在我们面前的时候,众人皆大欢喜。武汉的那位老哥走过来,欣喜地说,他们这下可以心安地去米林了。就在我不停按下快门的时候,一个穿着整齐的僧人走过来,他递上相机,请我为他拍一张与神山的合影,记下他满脸的虔诚。他差不多跟我同时在观景台上等候,一直双手合十,目不转睛望着神山方向,口中念念有词。
南迦巴瓦峰,是藏人心中的神山,也是西藏雍仲苯教的发源地。南迦巴瓦直译过来的意义是“雷电如火燃烧”。“藏人偏爱南迦巴瓦,不但为它取了暴烈的名字,还给她安了好多人设:念青唐古拉山英武的爱子、因为嫉妒砍下弟弟头颅的哥哥、害羞而不肯轻易示人的少女……在他们心里,这座山有太多的故事可说。”(摘自《中国最美的山,凭什么是南迦巴瓦?》)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也就二十多分钟的光景,云雾从山间涌上来,很快就笼罩了主峰,群峰也在云雾中渐渐隐没。南迦巴瓦,如此神秘地来,又如此神秘地去。我看西北边仍有一大片晴空,云朵在缓缓地向东南移动,心里期盼南迦巴瓦再次露面,那将正是太阳落山之时,有望出现日照金山的庄严圣境。
风越来越大,观景台上的气温也降了很多。我让X君带同伴先回车上,我在观景台留到八点过后。等到八点,云朵越积越厚,连近处山上的树林也看不见了。北边的晴空非但没能南移,自己的地盘也缩小了许多。支教的同学说,以他上回的经验,日照金山彻底无望。我也明白,能见到神山已属有缘,不可强求完美。
行者老孙摄于南迦巴瓦观景台
回到停车场,与同伴们回“雪莲花”。米玛的妹妹,措姆,见我们回来了,就喊我们吃饭。菜是中午就预订好的,石锅牦牛肉。妻子不吃牛羊肉,又请米玛妻子刷锅再炒了肉丝和青菜。要了一壶自酿的青稞酒,喝起来甜甜的。因为看到了神山,大家都还在兴奋中,只有妻子蔫蔫的。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臧家吃饭,但除了青菜,菜和酒都剩了一半。我中午与米玛有约,晚上一起喝酒,直到将近十点,也没见他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