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姐弗里兹观察:伦敦艺术市场地位摇摇欲坠?

时尚   2024-10-14 20:21   北京  

卡罗尔·波维(Carol Bove)丛林似的钢铁雕塑中,巴塞利兹巨大的“鸟翼”下,白桌黑椅十字排开,参展画廊携特邀宾客落座,身着红衣的灵歌组合踏歌穿行,歌声像潮水一样涌荡。“感谢大家来到弗里兹藏家晚宴,这是弗里兹历史上第一次在展会帐篷中举行藏家晚宴。” 自2019年就开始担任伦敦弗里兹总监的伊娃·兰格雷特(Eva Langret )优雅致辞,“伦敦是一座迷人的城市,欢迎大家来到弗里兹,来到伦敦。”

“现在是Botox时刻。” 伊娃在接受采访时玩笑。确实,面对巴黎巴塞尔的来势汹汹,伦敦弗里兹面临如何在新的当代艺术文化版图中守住自己的位置的挑战。白色帐篷中的特邀藏家晚宴只是诸多“首次”尝试的其中之一。



伦敦弗里晚宴

摄影:Silvia


在开幕之前,有不少业内人士推测,面对“双城”诱惑,高昂的成本和前途未卜的经济形势,会有很多画廊决定放弃伦敦只战巴黎,2024弗里兹的参展画廊数量将出现明显下降。但跟2023年相比,2024弗里兹当代板块的参展画廊并未出现滑落,仍旧稳定在170家左右。



伦敦弗里兹,VIP首日11点钟场人流相当拥挤


不同的是,今年的伦敦弗里兹重新规划了展位,鼓励更开放式的展位呈现,拓宽观展步道,增加观众休息区,丰富餐饮选择,展会既邀请了伦敦Mayfair著名的私人俱乐部Geroge进驻开设酒吧,也在Master帐篷内引入伦敦中国城知名餐馆“小笼皇”。


“弗里兹的重点在于向新的艺术地理领域开放自己,引入那些尚未进入话语的伙伴。伦敦是一个国际都市,来自世界各地的人们,包括我自己,都来这里学习艺术、成为策展人、进行实验并在艺术界找到自己位置,弗里兹会能够反映这一点非常重要。” 伊娃说。



艺术家比利·查尔迪斯在立木画廊现场作画

在展位规划上,今年的弗里兹伦敦第一次将传统属于“蓝筹”的位置——进门后的第一个展位区域——交给了年轻和中生代画廊,众多行业大佬则被安排在展会最后的区域压阵。在蓝筹区域,展会邀请洛杉矶汉默博物馆的策展人帕布罗·何塞·拉米雷斯(Pablo José Ramírez)主持策划了特别板块Smoke,展示一系列土著历史,和离散主题的当代陶瓷艺术创作。


聚焦于讨论历史创伤下的身份认同,在呈现社会历史记忆和种族不平等的现实的同时,探索如何构建当代文化认同。这个展区的画廊大多十分年轻,文化背景截然不同,整个展区以轻柔的帷幔串联,以充满文学性的浪漫语调叙说不同文化身份。给“财大气粗”的蓝筹板块带来一股奇趣清新的灵动气息。



帕布罗·何塞·拉米雷斯策划的Smoke展览
Frieze London


对于新的展位设计,被推至前台的新生代画廊一致好评:“我们很高兴弗里兹认识到支撑艺术工业的不仅仅是金字塔最上层的那些画廊,并开始以切实的行动给予当代艺术的新鲜血液提供支持。” Focus板块的一位匿名的画廊主表达。


一姐也认为,今年的新展位设计更有逻辑,相比较具有稳定膨胀的客户资源的蓝筹画廊,那些来自世界各地的中小型画廊更需要品牌带来的人流量的加持。“想找卓纳的人总会找到卓纳。蓝筹画廊自带人气,他们搬到哪里,人们就跟到哪里。但对这些中小型画廊而言,一个拥有曝光潜力的展位所带来的帮助要大得多得多。” 一位常驻伦敦,已经参加了十届弗里兹的艺术顾问告诉我。



卓纳画廊展位

Frieze London

图源:卓纳画廊


白立方画廊展位

Frieze London

图源:白立方画廊


白立方带来了桃瑞斯·沙尔塞朵的个人项目

Frieze Masters

© The artist

Photo © White Cube (Ingrid Raymond)



事实也证明如此,今年的泰特购藏就选择了进门后第一个特别项目展位——来自印度的Experimenter画廊带来的巴基斯坦裔艺术家Bani Abidi的三件作品。Abidi用摄影和绘画直截了当地回应了当前正在加沙发生的种族屠杀,以及德国等西方国家对“反种族屠杀”舆论的扼杀和镇压:艺术家自拍了自己以各种姿态和一把包豪斯风格的座椅进行互动。“包豪斯的很多著名产品都是由纳粹分子或相关人士设计而成。” 画廊如是介绍。而包豪斯运动却被广泛认为是艺术“平等化”,“民主化”的重要里程碑,这里面的象征含义不言而喻。



Experimenter画廊带来了Bani Abidi作品

Frieze London



英国作为坚持为以色列的军事行动提供援助的少数西方国家之一,其文化中坚力量却以机构资金高调支持挺“巴”艺术家,作为当代艺术门面的弗里兹也将黄金展位交给了具有强烈同情巴勒斯坦政治倾向的Abidi,再一次表现西方世界内部对以巴问题的巨大分歧。我们也许可以认为这不过是残酷政治内核表面的那层文化糖衣,但呈现不同阵营、不同立场的声音就是当代文化艺术的社会责任之一,弗里兹在这一点上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Experimenter画廊带来了Bani Abidi作品

Frieze London



同时,我也听到了很多蓝筹画廊还有藏家,对于新的展位规划的不同意见,有些甚至认为这届弗里兹“难看”。这一方面来自对“新地图”的不适应,一方面也是对以蓝筹画廊为主的大佬级展位风向保守的不满。“我个人对Frieze London的评价一般,我在这个艺博会上没有感受到太多我关注的名单。之前也有一些朋友说Frieze London比较保守。”收藏家周艟评价。



佩斯画廊展位

Frieze Masters

© Nathalie Du Pasquier

Photo by Damian Griffiths, courtesy Pace Gallery

我们无法否认的一个现实是,藏家们更喜欢蓝筹画廊,而不是中小型画廊带来的“在理智的边缘疯狂试探”的挑战性呈现在品牌和资本后盾的加持下,刺眼、疯癫、颠覆都更容易地完成自洽,也更容易的受到藏家群体的认可。蓝筹画廊所掌握的品味话语权将一切“难看”转化为“好看”和“有趣”。而如果中小型画廊带来同样反感官呈现的项目时,则更有可能遭遇“这也叫艺术?”的负面反馈。



伦敦本地的Frith Street Gallery展位吸引了很多观众驻足

Frieze London

图源:Frith Street Gallery



在新的展位设计下,进门后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系列禀持鲜明的个性和边缘性叙事的中小型画廊展位,对于很多习惯了大咖炸场的藏家来说,他们身上的衣帽鞋包可以买下一整个小画廊展位,他们来弗里兹并不是接受美学熏陶和寻找智商挑战的,他们只想享受尊贵贵宾的礼遇,进入属于自己经济阶层的艺术环境,和“符合身份”的人谈笑风生。当这些“贵宾”穿过两个喧闹的区域到达蓝筹板块,却未能在这里看到有新意的展览呈现,由此造成的“啥也没看着”的空虚和失望可以想见。



伦敦弗里兹现场



高古轩直接选择了无围墙展示,旁边就是供人休息的长凳。乍一看以为是弗里兹的公共雕塑项目,这大大消解了高古轩品牌所代表的“特权性”。除了里森池村玲子的solo展位,蓝筹区似乎确实没有令人印象深刻的重拳出击的展览呈现。



高古轩画廊所带的Carol Bove作品 
Artwork © Carol Bove
Photo: Maris Hutchinson
伦敦弗里兹艺博会现场

里森画廊带来了池村玲子的个人项目

Frieze London

图源:里森画廊



豪瑟沃斯虽然也带来了查尔斯·盖恩斯(Charles Gaines)的个人展位,但作品学术性的面貌和较为单调的平铺直叙的呈现方法,使得展览效果波澜不惊。对比其即将在巴黎巴塞尔的展出名单——包括路易斯·布尔乔亚(Louise Bourgeois)的雕塑,菲利普·加斯顿(Philip Guston)、弗兰克·鲍林(Frank Bowling)、马克·布拉福德(马克·布拉德福特),以及张恩利的大幅绘画——无论是价位,影响力还是市场咖位都更符合其“豪门”身份。画廊对于两个城市的交易期待也可从中一目了然。



豪瑟沃斯展位

Frieze London

摄影:Alex Delfanne

图源:豪瑟沃斯


豪瑟沃斯展位

Frieze Masters

摄影:Alex Delfanne

图源:豪瑟沃斯



蓝筹画廊把更重量级,更符合“豪门”气质的作品留给了巴黎,是很多藏家和从业者的反馈。“同时参加了Frieze London和Art Basel Paris的画廊的参展阵容,个人觉得他们参加Art Basel Paris的名单会更强一些。”藏家周艟表示。

在一系列的双城比较之后,是对伦敦作为国际艺术交易中心地位摇摇欲坠的担忧。虽然英国仍位列世界艺术交易份额的第三位,整体交易额超过整个欧洲的交易额(目前英国位列美国和中国之后,占据约17%的艺术市场份额,巴黎约为7%)但其面临的政治经济上的多重不利因素势必会在接下来的几年中影响当代艺术市场的活跃度。当被问及巴黎巴塞尔是否会促发业内自相残杀(伤害伦敦弗里兹)的可能性,巴黎巴塞尔艺术总监克莱蒙·德尔莫派(Clément Delépine)一边否认“对立论”,一边坦言:“脱欧促使了第二个欧洲艺术中心的出现。”



伦敦弗里兹现场



“英国正面临废除‘非英居籍’(Non-domiciled)身份的可能性,这一新的税务政策调整将对许多藏家的税务筹划和国际身份规划带来巨大影响,毫无疑问这也极大增加了伦敦艺术市场的不确定性。” 此次参展弗里兹的画廊负责人程曦行说。本次是东画廊第四次参加弗里兹,因为上海西岸土地规划的巨大变动,东画廊决定将今年的注意力放在艺术博览会上。针对本次弗里兹的现场状态,程曦行表示:“观众热情,询问踊跃。”



东画廊带来了常陵、吴厚挺、张如怡的作品

Frieze London

图源:东画廊



无论怎么努力的去粉饰,引导双城互补的舆论,伦敦和巴黎建成分庭抗礼之势不容否定。各个画廊都不可避免地要重新分配有限的人力,作品资源和展出成本。两个城市在藏家资源和画廊资源上彼此争夺,是客观且残酷的事实。但在此刻判断伦敦日暮将近,确实为时过早。



魔金石空间带来了郭城、史国威、铁木尔·斯琴的作品

Frieze London

图源:魔金石空间



相比较巴黎,伦敦坐拥数所世界顶级的艺术院校,活跃多元的一级生态,和具有国际影响力的机构体系,这都是这座城市不容小觑的底气。并且,它还具有巴黎尚未形成的强大的二级交易矩阵。弗里兹展会期间,也是国际拍卖行年度重头的当代拍卖周期,多维度的交易活动彼此带动,吸引更大范围的藏家的注意力。成熟的弗里兹Master板块也为二级交易提供了更舒缓的互动平台。年度《巴塞尔艺术展与瑞银艺术市场报告》作者克莱尔·麦克安德鲁(Clare McAndrew)就表示:“弗里兹在价格范围和画廊类型间达到了很好的平衡,它涵盖了不同层次的多元价值观。”



高古轩画廊展位

 Photo: Maris Hutchinson

Frieze Masters


立木画廊带来了金允信的个人项目

Frieze Masters

图源:立木画廊

本届弗里兹的另一个特点是韩国风浓重。不但在展场内频繁出现韩国艺术家,就连同期机构展览也不约而同的选择了韩国艺术家。具有指标性的Hayward gallery推出梁慧圭个展,泰特在宏伟的涡轮展厅揭幕了Mire Lee的定制作品。弗里兹的亚洲VIP负责人也是来自韩国的Minju Kweon。这当然有弗里兹通过首尔布局亚洲的考量,但西方文化界试图“以韩代亚”的意图越发明显。相比之下,中国当代艺术显得极为弱势。


梁慧圭个展

Hayward gallery

图源:Hayward gallery


Mire Lee《Landscape with many Holes: Skins on Yeongdo Sea》2022

泰特涡轮展厅

图源:泰特美术馆


Vacancy画廊带来了韩国艺术家珗宇个人项目
Frieze London
图源:Vacancy


除了东画廊、北京公社带来的中国当代艺术家之外,阿尔敏·莱希画廊分了一半展位给季鑫;Carlos/Ishikawa画廊带来了一张王伊芙苓韬程。虽然同时期放出了佩斯代理李黑地的消息,以及Pilar Corrias画廊在弗里兹周期内推出的张月薇个展,但中国在国际当代艺术生态的现状仍然是“穷得只剩市场”



北京公社带来了尹秀珍、胡晓媛、梁远苇、马秋莎、常羽辰、石佳韵的作品

Frieze London

图源:北京公社


阿尔敏·莱希带来的季鑫项目

Frieze London

阿尔敏·莱希



Carlos/Ishikawa画廊带来的王伊芙苓韬程《Accumunation》

147×154.2×5cm Calligraphy ink on silk 2023

Courtesy: the artist, Antenna Space, Carlos/Ishikawa, Galerie Fons Welters and Kayokoyuki

Photo: Damian Griffiths 


Pippy Houldsworth展位的李黑地作品


“张月薇:地平说”

柯芮斯画廊,康杜义街空间



如何扭转我们的弱势地位,建立起我们的话语体系,并有效地融合进入国际当代艺术气候是我们所有从业者的心病。之前一段关于“艺术市场九宗罪”的辩论引发了不小的舆论战。对此,一姐并不认同当代艺术批评的衰落是中国当代艺术陷入弱势的原因

恰恰相反,我认为策展人/评论家体制是属于过去的,策展人一字千金的时代是独裁且不健康的。画廊作为市场细胞介入艺术家的发展并不完美,但因为细胞的数量和分布区域,一定是比将话语权放在某些个人手上更优越。逐利的体制有弱点有缺陷的,是可批判的,但一定不是完全错误的。上嘴皮碰下嘴皮的坐而论道一定没有真金白银来得有效。


最后,我想借用艺术家达明安·赫斯特的一句话来结束2024年的弗里兹:“让杰出的艺术家陷入贫穷,是可耻的。” 下一站,巴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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