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上海外观和内景
林寿宇同名个展,2023
在紧锣密鼓地施工了近100天后,一个既古典又现代的德系极简风格建筑问世,依然是国内单体建筑面积最大的画廊空间,整体高挑而厚重,高级感拉满的浅灰色门面以及方型立柱,巨大的超白高透落地玻璃,一切都长在了夏季风的审美上。
改造后的整体建筑就像一件
巨大无比的近似极简风格的雕塑作品
摄影:夏至
蜂巢北京空间改造升级后的“空中走廊”区域
摄影:董林
季鑫:出神午后
蜂巢北京,2021
蜂巢当代艺术中心团队合影,2022
对外,蜂巢的艺术家在美术馆的项目接连不断,建立展览、收藏合作;对内,招贤纳士,组建起一支国际化精英队伍。采访中,夏季风不止一次提到令他引以为豪的团队,“他们就像我的家人”。
虽然是一家商业画廊,但蜂巢少见地拥有自己的策展团队,其工作能力绝不亚于一般的美术馆,如年轻策展人杨鉴、于非、赵小丹、唐一菲等,他们对于同龄的80、90一代艺术家的推动尤为显著。其中也包括曾经供职蜂巢,之后分别在大卫·柯丹斯基、阿尔敏·莱西、卓纳画廊履新的蔡珺珺、王若琳、邵依洋等,她们在这些国际画廊中各自担当了重要的角色。
黄宇兴:穹顶之下
龙美术馆,2023
谭永勍:范特西
Longlati基金会,2022
在夏季风看来,相较于成熟的西方艺术市场,历史短暂的中国画廊行业需要做的基础性工作数不胜数,既要依仗于整体的生态坏境,又要助力生态坏境的建设,其中最特殊的是商业和学术一起往前推。但也正是这些因素,让中国的艺术市场具备了无可估量的增长空间和前景。
时间的进度条再往前拖动一点。
798艺术区E06,这处地址对夏季风的意义,远不止11年的时间厚度。17年前,他在这里亲历了从厂房到非营利机构伊比利亚当代艺术中心蜕变的全过程,彼时机器从车间里搬出来的情形还历历在目。2012年,伊比利亚撤出,他凭一己之力租下了原址空间。2013年,中国经营当代艺术的商业画廊名单里又多了一个名字——蜂巢当代艺术中心。
“蜂巢”,意喻人类聚集性生存方式及其思想繁杂性的存在状况,与社会结构和当代艺术的现状尤为契合。了解夏季风“前传”的人,或许对他给出如此宏大的释义并不会感到意外。
在2005年创办《艺术与投资》系列杂志之前,夏季风的身份是作家、诗人,还曾担任过体制内一家期刊的主编;出版过两本诗集《学习写作》、《感伤言辞》,一部中短篇小说集《罪少年》,发表过数十万字的评论文章。这位对世界充满好奇的文学青年,对当代艺术的热情和关注,几乎与他的文学生涯同步生长。
文学、媒体、非营利机构、商业机构,每个赛道都没有白走。多种身份之于夏季风,都是不断理解和深度参与画廊这个特殊行业的路径。他喜欢T.S. 艾略特在《传统与个人才能》里谈论的“传统”。传统并非一成不变,它包含历史的意识,不但要理解过去的过去性,而且还要理解过去的现存性。历史意识能使自己敏锐地意识到在时间中的位置,自己和当代的关系。对于未来艺术的流变,正如以往对于年轻一代艺术家的判断,夏季风希望自己具有的历史意识是准确和有效的。
作为窄门的绘画 80后艺术家邀请展
蜂巢北京,2016
回到开头的“出神和恍惚”。
相比务实,务虚或许更重要,尤其在当下信息爆炸的数字时代。这是夏季风的画廊经营理念。他认为过多信息的接纳貌似一个人什么都知道,实际上很容易陷入认知的另一道“窄门”。它是存在于每个人身上的多余脂肪和毒素,需要时不时清空一下。
“所以,偶尔让自己的灵魂出窍,不去理会沉重的肉身,出神和恍惚,冥思,是我在日常工作中乐于享受的一个环节。它是奢侈的,似乎是不必要的,甚至是可笑的,但显然没有什么比这种状态更加契合和接近艺术的本质了”。
Hi艺术(以下简写为Hi):为什么选择在这样一个时间去进行大规模改造?
Hi:重新装修后的蜂巢在空间的功能上有什么变化?
夏:上一次大规模改造还是2007年这栋建筑落成的时候,希望这次的升级能支持蜂巢下一个十年的前进步伐,期待它像一双合脚的靴子,能让蜂巢走得快捷而又稳健。改造涉及了作为一家艺术机构理应具备的各个部分,包括办公区、库房、VIP室甚至卫生间,以及与之配套的中央空调、照明系统、水电网络等。
改造后的B、C展厅,未来依然会留给更多的年轻艺术家
摄影:董林
新空间的首个活动是提供给一个国际奢侈品牌做一场新品发布,相当于新房暖灶十天。之后开始常规的展览计划。作为今年最后的收官项目,11月中旬将在主展厅A厅推出备受瞩目的“80后”艺术家张英楠的个展,B、C厅是艺术家黄含康的个展,D、E厅及廊桥区则展示一个概念宽泛的群展,作品涉及不同媒介、不同美学的古今中外艺术品,包括设计产品。
值得一提的是,张英楠的创作题材一直以来与空间有着密切的关系,我们特地邀请孙大勇先生担当他这次个展的展陈设计,希望两位优秀艺术家/建筑师的作品彼此加持,能让这个展览呈现出珠联璧合的预期效果。
Hi:给我们介绍一下建筑师孙大勇?
Hi:蜂巢合作的艺术家面貌跨度很大,选择的标准是什么?
夏:总体上或许可以归纳概括为一条脉络,即以艺术本体讨论作为创作出发点和方向的艺术家,大约都是蜂巢尝试争取与合作的对象。
Hi:先从年轻艺术家谈谈?
夏:十余年前,当我们决定设立“蜂巢·生成”项目,计划系统性推出年轻艺术家个案的时候,事实上是看到他们身上一些令人兴奋的迹象在逐渐显现,那不是我们以往所熟悉的主流艺术样式的表达,而是一种脱离日常经验的陌生感让人着迷。未来是不确定的,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在书写不可知的艺术未来。如果未来的艺术面貌是确定的,是以往经验的复述,那将会是多么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方媛:激浪
龙美术馆,2024
Hi:蜂巢与许多90后艺术家都有过合作,在你看来他们有什么特点?
夏:他们是有史以来最具有国际视野和经验的一代中国艺术家。
Hi:蜂巢还选择了几位成长于“85新潮时期”的非主流艺术家。
夏:他们不以当时流行的社会性、政治性为主要特征的创作,而是忠实地遵循自己内心的艺术主张,体现出近乎某种信仰般的“不合时宜”。比如吕楠、段建伟、孔千、朱小禾等艺术家,他们作品中蕴含着的纯粹和沉默力量令我动容和尊重。就像中国艺术传统脉络中的转换器,他们既承接了过去又传递到未来,不易察觉地起到了艺术生态恒定和平衡的作用。
朱小禾:针芒
蜂巢北京,2024
Hi:为什么后来又推出“战后艺术家”概念?
夏:虽然这个概念来自于西方艺术市场,但我认为适用于早期华人艺术家身上同样准确和有效。比如林寿宇、林飞龙、赵无极、朱德群、林风眠等人,他们创作的时间和经历以及作品产生的影响力,与国际上其他“战后艺术家”类似。
有意思的是,许多80、90后新一代艺术家国际化留学经历、视野和经验,与这些前辈艺术家的背景特别吻合。去年,我们在蜂巢上海空间推出的林寿宇个展,即是这条线索梳理的开始。以此期望这些战后华人艺术家能成为蜂巢学术方向的尺度,是年轻一代艺术家的榜样和标杆,同时也对于国内一直以来统称“近现代艺术家”、“二十世纪艺术家”的含糊概念,试探性做一个更为清晰明确的厘清。
蜂巢只能选择自己感兴趣的并认为有意义的艺术脉络来推进,立体全方位地囊括所有的艺术线索,显然不是我们想要的,也无法做到。正如弗洛斯特在《林中路》中说的那样,“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而我选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孔千:荒腔人曲
蜂巢北京,2024
Hi:跟这么多艺术家合作,每个人的工作室都去过吗?
夏:这是理应的工作。一旦和艺术家展开合作,必须得非常了解他们的为人和创作。反之,我认为艺术家也一样。
Hi:如何去了解?
夏:漫无边际地聊天。通过交流,我会知道他们的成长经历、教育背景、知识储备、兴趣点、创作的上下文关系,甚至品行、脾气和性格,凡此种种,我都特别希望能有所了解。事在人为,人本身太重要了,态度决定一个人能站多高,能走多远。另一方面,双方确定合作后,就是一种紧密的合伙人关系,有点像世俗中的婚姻关系,彼此了解是必须的。如果你对合作的艺术家不了解,就意味着将来不知道该提供怎样的配套工作。
宋琨:无尽藏
松美术馆 2024
Hi:你认为当下时代的艺术面貌有什么样的特点?
夏:我尽量让个人的趣味和画廊的经营保持适当的距离,偏狭的审美显现会导致市场的广度变得越来越窄。然而这又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矛盾,一家画廊总归带有画廊主本身挥之不去的气息。好在艺术之所以成为艺术,其本身是具有某种难以言说的标准。我试图让这个标准来调和个人与机构之间的偏差和矛盾。这时候一个好团队的重要性也会充分体现出来,
他们通常不会迁就我的错误固执,而是及时予以纠偏。Hi:作为画廊主,你觉得最重要的是什么?
夏:对我来说,具备一定的历史意识最为重要。
Hi:会有一种使命感?
夏:谈不上使命感。更多是看到中国当代艺术市场当中成长和增量的巨大空间。中国没有百年画廊,连五十年的也没有,更不必说像西方那种超级画廊。这是一个危险的诱惑,但也是一个以身试法的机会。我当然希望我们所做工作,将来能成为中国当代艺术史的构成部分,哪怕只有碎片大小的作用。
王迈:绘画山
蜂巢北京,2024
另一个尴尬的现实是,比起全球性流通的其他商品,艺术品似乎更加具有依赖本土文化和情感认同的属性,它类似于宗教,亨廷顿在他的文明冲突论中早就无情地指出了这个痛点。所以,从本质上说,本土的市场才是中国当代艺术真正的市场,它不仅仅是交易地,也是艺术灵魂的归宿地。从这个角度来说,只要在本土做得好,事实上同样会获得相应的国际影响力,这是全球化进程带来的好处。我们一心想着国际化,却往往容易忽略了我们已然身处其中,本身就是全球化进程中重要的组成环节。我说的这些与在海外开空间,好像是两个不同层面上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