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生命的最美印记

文摘   2024-05-27 23:31   日本  

我是1980年考入北京大学的,从毕业算起,今年整整40周年。年初,跟几位同级的校友在北京餐聚时,大家说起如何纪念这个有意义的年份,谁也没有按照老套路出牌,比如歌颂时代的辉煌,或者讴歌学业与事业的成功者,而是不约而同地怀念已经离世的同级生。虽然我们已过了花甲之年,但从人生的第二乐章说起,似乎还有广阔的活动空间。实际上,越是在这样的时刻,越容易回忆,甚至觉得我们的回忆或许有点儿来晚了。

北京大学80级有一个公众号,简称PKU1980。很直白很醒目。清明节前后,我写了一篇题为《静等花开是一种思念》的文章,回忆了我的发小于伟力。周围的人都叫他阿力,叫我阿毛。我们从小学中学,一直到高中和大学都在一起。尤其是报考北京大学时,我应了他的赌注,填志愿时只写了北京大学。两人虽然都考上了,但我的成绩因为不敌他,被分配到了东语系学习日语,而他考入了西语系的英文专业,与于晓、俞敏洪、唐小兵、王强、王劲、周华、王建光他们同班,令我羡慕不已。也许正因如此,我从大一就开始跟他蹭课,与他的同班同学们自来熟,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甚至比我本班的同学还熟。按照老师当时对我的批评,这是典型的闹专业思想情绪。不用说,我念日语的时候完全是一名后进生,考试必定是倒数前三名。

有关上述细节,我在回忆的文章里都写了。同时,也表述了自己对阿力的感谢。如果没有他在我的前面犹如一头猛牛一样拉我的话,我甚至都怀疑自己是否能考上大学。上高中时,每回在班上看到他以满分的成绩被叫上台领取考卷时,我都害羞地恨不得找个地缝儿往下钻。但他对我落后的成绩从来都不嘲笑,有时甚至还说;“老师很蠢,你的本事她不知道,分数全是表皮,顶个屁用!”

实际上,这话即使拿到今天来听,是可以当作一位教育者的箴言的。由此可见阿力与我从小的相知。大学毕业后,我去了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阿力考入了研究生院,因为是一个机关系统,我们的来往跟以前的频繁程度一样,从小不仅是同学,大了之后还是同事,一条相知的路径是笔直的,从不打弯。

1987年我自费留学日本,因为缺钱,中途放弃了深造的机会,从一家鱼店的小伙计做起,最终做到远洋渔业的国际贸易,去过很多国家。后来,经历了1995年的阪神大地震,渔业的生意被重创,我也被介绍去了商社入职。再后来,我辞职了,决心弃商从文,走遍日本47个都道府县,尝试用日语写日本,连续出版了纪行文学的日语著书,并获得了日本的文学奖项。现在回想起来,当时那些四处奔波的日子迫使我回国的机会剧减,与阿力之间的交往全靠的是信件。他鼓励我用外语写作,尤其赞同写别人应该大于表达自己,并说我从小性格细腻,心思缜密,是典型的金牛座。这也许是我头一回听到有关星座的事情。

阿力英年早逝,当我从北京的发小那里得知这一消息时,整个人都懵了。唯有周围的情景至今不忘,因为那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大到几乎无法支撑哭泣的天空。

话说回到文章《静等花开是一种思念》,因为在朋友圈内的流传,我收到了阿力女儿的微信联系,她告诉我她的母亲和奶奶都说阿毛是他父亲最好的发小,情同手足。顿时,这让我有了一种强烈的“似是故人来”的感觉。至此为止,尽管我从来没见过阿力的女儿,但这一切就像在冥冥之中被安排好了一样,我仿佛又见到了阿力本人。

上星期我返回了北京,跟他的女儿约好了见面。她从美国飞北京,为此我跟中学的老同学们餐聚,所谈的话题之一就是阿力。我希望把大家的印象转告给他的女儿,因为对她来说,父亲的存在恰恰是寄托在我们这群人的记忆当中的。(下图前排左二是中学时代的阿力,左三是阿毛)

我与阿力的女儿见面是上周六,北京下了整整一天的雨,犹如绸缎般的灰色布幕延续得很远很远,让人无法辨别天界。我为他女儿介绍了一位老同学说的话;“如果你想知道父亲是怎样的人,看看有多少人想见你就知道了。”

的确,老同学们都想见她,但毕竟是第一回见面,所以这回暂且让我捎话给她,大家异口同声;“阿力无差评!” 实际上,我跟阿力北京大学的老班长于晓也联系了,他们两人都姓于,属于本家,友情自不待言,但只因眼下正在欧洲旅游,无法赶回北京,期待下回大家的见面。(下图是阿力中学老同学们的现在)

写到这里,有一点逐渐让我觉得清晰了起来,因为这些都是阿力在天之灵的嘱咐,他想通过我们的记忆告诉他女儿父亲的思念以及如山的爱。同样,我从他女儿专注的倾听中也能感受她对父亲的思念犹如夜空的星光,默默闪耀在心底。(下图是与阿力女儿的合影)

在这个世界上,时间永远跟记忆共舞,一个人的生命的最美印记也是由此而保存下来的,此处绝无悬念。

延伸阅读:静等花开是一种思念

毛丹青
旅日作家,神户国际大学毛丹青教授,以日常生活为主线,不完全拘泥于对日本文化的细节描述,有时也写其他,但许多目的是为了了解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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