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下来,每回返京都有不同的感受,这无疑也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形成的,尤其是自从建立了家族墓之后,无论多忙,我都会与彼岸的亲人打招呼。当然,在我们之间的纽带是人的思念,这是唯一的,而且是不可复制的。
我常年在日本生活,加之对佛学感兴趣,了解此岸与彼岸的诸项繁花,也做过这方面的论文与翻译,由此而略知一二。不过,与学识相比,反倒是与市井以及凡僧好友的交往更让人心动。
2002年春节期间,诺奖得主日本作家大江健三郎(1935-2023)为拜访中国作家莫言而访华,全程是由我担任的翻译,在北京入住长富宫酒店时被一群日本高中生认出来了,随后有一名女学生拿出了一个笔记本请大江先生签字,提前还深深地鞠了一躬。大江先生很爽快,当场答应,他把笔记本放在酒店的前台上,摘下眼镜,写好后说;“我的字写得不好看”。
拿到签名的女学生跟其他同学一起再次鞠躬,而且鞠躬鞠得非常整齐,充满了仪式感。大江先生笑了,笑得很灿烂。等我替大江先生办完入住手续之后,大约没过多长时间,有一位日本僧侣走上来,很礼貌地问大江先生:“我也能得到先生的签名吗?”
这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大江先生板起了面孔,只说了一句;“不”。他的日语原话发音是“IYA!”,听上去十分干脆,给人一个落地有声的感觉。僧侣依然很有礼貌,对大江先生深深地鞠了一躬,其深度跟刚才的女学生们是一样的。
在后来的旅途上,我虽然心存好奇,但从没问过大江先生为什么会拒绝一位日本僧侣的请求,这就算我个人的一个公案吧。
这话说来也巧,上月有一位年轻的日本学者正在撰写跟大江健三郎有关的论文,题目是《彼岸的浮出与消失》,因为他的指导教授是我好友,下月返回神户时,打算找来拜读一下,看一看我的公案是否能得以解答。
入秋之后的北京,天高云淡。我爱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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