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304期
㞗 势
◎韩云春(山西)
在凤凰小镇，不，在方圆几十公里，要问起他的真实姓名，没有几个人说得来，但要问㞗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看你那㞗势”，在当地本来是对人蔑视的话，但用在他身上反而有了一种恩宠加身的感觉。长得虎背熊腰，一米八的大个子，脸上的绉纹象黄土高原上的沟沟坎坎，笑起来两只眼睛眯成一道门缝，是条受苦的大汉。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㞗势在这个小镇还真有点名气。
凤凰小镇，佛子山峰脚下，分前山和后山，中间有条公路，直抵河南中原。春天碧水蓝天，仲夏康养福地，深秋层林尽染，冬日寒风刺骨。大山里有党参、黄芩、青翘、桔梗、白药等野生中药材，有核桃、木耳、花椒、山楂等特产。
青翘当地人还叫疙瘩，每到深秋，㞗势早早地准备好驴车，带着老婆上山，老婆最听他的话，赶着毛驴象电影《青松岭》上的车把式钱广似的，亨着小调，“长鞭哎那个一呀甩耶，啪啪地响耶，哎哎嗨咿呀，赶着那大车出了庄”……
㞗势在山上，跑的比兔子都快，脖子上吊根绳子，绳子串着蓝子，两只粗壮有力的大手不停地往蓝里投放药材，老婆跟不上，森林疙瘩里怕找不到他，他为了钱不要命，翻山越岭，大山里有野猪，老婆哭喊着“等等我”，㞗势也只好在这小路边等着，吃点干粮就又忙乎起来。
这十天半月，㞗势的收入大大小小一家人一年的零花钱用不完。
当地农民靠耕种贫瘠土地为生，㞗势是出了名的大力士。改革开放了，市场很活跃，人们不缺吃的了，很多年轻人都到外面打工去了，镇上就剩下一些空巢老人和生意人，许许多多无人问津的荒地山坡地，㞗势看着这地不种还真可惜，当农民不吃自己种的粮种的菜，等于丢了老本行，心里特别难受。他还有一种释怀，坚定一个信念，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他管不了别人，自己上山开荒种菜，除草剜地，村上的人买㞗势种的菜，说㞗势种的菜好吃，㞗势立刻回敬道，“丢人哩，有地不种，坐吃山空，买来的菜和自己种的菜能一样喽”。
㞗势看到镇上还有一些父母体弱多病、脱不开身没有出去打工的年轻人，每天在家闲着，溜来溜去，想把队伍扩大点，遭到老婆的坚决反对。“炒下豆子大家吃，打破砂锅自家的，干砸了，上门要债的哭诉的，要不就上法庭”，骂“㞗势活的不耐烦了”。
㞗势还真有股劲，组织了几个勤快人开荒山，不和别人比力气大小，只要尽心尽责，能挑一百斤，不挑九十九，收成平分。老婆一听，“你傻了，真的傻了假的傻了，你当不了那个好人”。
㞗势没念过几年书，他给伙伴们讲，“人哄地皮，地哄肚皮，哄来哄去，哄住自己，要干咱们就好好干，不能因为懒干砸了”。他人长得有点笨拙但他脑瓜子灵活，成天想着如何把地种好，挑灯夜战研究二十四节气，把从立春到秋分寒露我国北方农村春播秋收的季节变化，掌握的透透彻彻，观天看物识天气的农言农谚记在心里。
㞗势还在平顶山上，集中耕地区域盖了一间不算大也不算小的避雨房和一个蓄水池，做好防雨和抗旱两种准备。夏天的雷阵雨来的猛去的快，一阵阵一片片，雨过地皮湿，农作物都种上了，老天爷不下雨，眼看着庄稼都旱死了，他带领伙伴们把蓄水池的水，一担一担挑到地里湿润庄稼，费时费力。㞗势的老婆爱看历书和阴阳八卦，五个指头来回不停的掐算，这一下不要紧，镇上的人把㞗势老婆搞封建迷信，一五一十、有理有据告到县里了，吓的㞗势老婆几天几夜不睡觉，担心事情弄大了受处分。
㞗势还真有两下子，他把荒地山坡地开垦了五十多亩，宜粮则粮，宜林则林，站在村边人们仰头看看山坡地花花绿绿，谷子、玉米、豆角、西红柿、党参、黄芩、核桃、山楂，什么都有，绿了荒山，富了百姓。
年底，有些人看到㞗势分红，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联名告状㞗势不交承包费，在集体山坡上发财致富。
镇上的书记第一个站出来，山坡地光秃秃的没人种，㞗势种上有收成了，眼红了，收入都归他的。
腊月书记找到㞗势，春节家家户户要托“饦”，镇上没有一个人能干了这个绝活，为了大伙的一张嘴，你还得辛苦辛苦。
㞗势老婆接话嗔怪地说，托饦哩，还不如喂了狗哩。
㞗势说，文明点，话不能这样说。
㞗势老婆接着说，你忘了，人家联名告你的状，一个个昧良心的货。
㞗势说，啥归啥，那也不能。
婆姨的话听起来薄情寡义，实际上她是个有嘴没心的人。
㞗势拿起电话把王林叫来，我指挥，你跑腿，咱俩把托饦的事撑起来。
托饦是当地民间的一大幸事。正月里，走亲戚你来我往，饦是象征团圆美好的吉祥物，饼干糕点人们不在乎，花蓝里要放着黄呵呵熏腾腾的饦，高兴的不得了。
饦是用红豆和胡萝卜丝制成的豆沙馅，白面包好，放在模型上挤压，刻出来放在熬里，上有柴火下有柴火那么烤着，火焰蹿高了，烟雾夹杂着火星，发出明亮的光，映照着人们的脸，但火大火小不好把握。过火了，烤过了；火小了，熟不透，谁也没有这个本事，㞗势托出来的饦黄呵呵熏腾腾。
眼看着就要过年了，白雪覆盖大地，镇上一片寂静，㞗势着急，带领几个年轻人上山砍柴，被困在雪山上，忍受着刀子般刮脸的风雪，深一脚浅一脚，扛着柴火最艰难的一段已经走出来了，到了下山却被滑倒打了一个趔趄，天寒地冻路滑，人老体重超标，㞗势摔了一跤把腰扭了。
霎时㞗势成为镇上的新闻，人们往医院送，他不去，他要回家。
人们着急的过年，只好在㞗势的院子里支起摊子，㞗势透过玻璃窗户指挥托饦，这一折腾到了年关，，，，。
正月里大大小小的人到㞗势家问候，人们问㞗势老婆“老嫂子，没给老哥掐算掐算”。
“快快快，吓死我了，把我抓起来老头谁管哩”。
“老哥现在是镇上出了名的大人物”。
“拉倒吧，把我抓起来都悄悄地不吱声了”。
㞗势不出名的时候，别人看着不顺眼，难免笑话一声“看那㞗势架子”，㞗势出了名之后，当地人们说话的口气变了，嘲笑人“看那㞗势”，对方就会说，“我不是㞗势，我要是㞗势给你两个“饦”吃吃。
韩云春：山西焦煤汾西矿业集团退休职工。1980年参加工作，历任煤矿干事、秘书、矿办副主任、宣传部长、机关工会主席、机关党总支书记等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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