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风文艺家‖社会小说】吴伟青《孟校长》

“不好了，出大事了！”滨海中学办公室主任刘明呼喊着疾步跨入文庙大门，神色惊惊乍乍的，与从左边厢房冲出的孟复礼校长撞个满怀。

“什么事？起火了？”

“不是。”

“死人了？”

“ 不是！”

“不是你急什么急？大呼小叫的。”

“258班刘娟娟怀孕了。”

“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不是！是班主任石彪做的好事！家长带了一伙人找上门来了，要揍死石彪！”

“哦？我去看看！”走出几步，孟校长停下脚步，掏出手机打了派出所王所长的电话，要他立马带几个人来学校维持秩序。回头又吩咐刘明去找石彪，问清楚情况。孟校长夫人在市政府应急办任副主任多年，耳濡目染，对突发事件处理的“三字诀”还是心中有数，即：快！净！平！快刀斩乱麻，不能拖泥带水；干净漂亮，不留后遗症；平息事态，保证和谐安宁。尤为重要的是不能网传，形成舆论压力。刘明还是嫩了点，遇到一点事情就沉不住气，胸襟、气度不够，成不了大事。想到这里，孟校长脸上露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容。

出了办公室往左拐，在走廊尽头，孟校长去了一趟洗手间。才50多点年纪，小便就不那么酣畅淋漓了，而是断断续续，明明断流了，又似乎还有便意。扭捏半天，总算完事。洗完手，瞅了一眼镜子里的面容，右眼睑略显浮肿，也许是眼角结膜有点炎症，右眼角外眦有黄色脓状物溢出。鱼尾纹、抬头纹明显加深，两鬓角的白发顽固地往外钻。他摘下眼镜，插入衬衣胸袋，在水龙头下双手捧水呼哧呼哧擦了一把脸，又从外衣袋掏出纸巾小心翼翼抹干，将眼屎剔干净，右手五指从前额至后脑勺梳了三下，重新戴上眼镜，理了理衣领，整了整衣襟，清了清嗓子，缓步踱出洗手间。他背着双手，摇头晃脑，嘴里轻声哼着《空城计》

我正在城楼观山景，耳听得城下乱纷纷。

旌旗招展空翻影，却原来是司马发来的兵。

我也曾差人去打听，打听得……

办公室走廊上挤满了人，哭声、喊声、骂声、吼声交杂一团。待王所带的民警一赶到，孟校长才发话：“家长留下来，其余人都出去。有话好好说。”

还是初夏，天气就格外炎热，太阳来势汹汹，炙烤着大地，连风都像是从烘房里吹出的，炙热难耐。马路边尘烟滚滚，喧闹声、车鸣声汇成喧闹的声浪逼向校园。

刘明那边打电话过来，说石彪承认了事实。只是石彪一再强调纯属师生恋，是刘娟娟先给他写的情书，而且他也愿意娶娟娟为妻。不等刘明说完，孟校长就挂了手机。让团委书记小李姑娘沏茶，上水果、点心。孟校长说：“石彪老师毕业于211大学，也是一表人才，家庭条件不错，与娟娟是初恋，双方是有感情基础的。”家长却并不买账，咬牙切齿，捶胸顿足，一口咬定是强奸，大骂石彪畜生不如。坚持要石彪赔偿10万元，不然就告他强奸罪，让他去坐牢。孟校长说：“你们别急，我先去问问刘娟娟同学。”

 校长让小李陪着家长，自己把刘娟娟带到办公室了解情况。他递过一杯茶，和颜悦色地安抚她。然后，详详细细地问起了娟娟与石老师交往的经过，双方如何相爱相恋，乃至发生亲密关系的时间、地点、次数、过程、感受。刘娟娟叙述出奇的坦然、平静，倒是孟校长听得呼吸心跳加速，脸色潮红。她反复强调是真心爱石老师，石老师也是真心爱她；他爱石老师的帅气、憨厚，石老师爱她清纯、美丽。而且，石老师也答应娶她，当然不是现在，而是等她大学毕业以后。至于怀孕，纯属意外。

墙角的空调柜机柔和地送出冷气，桌上的台扇不紧不慢地左右转动，呼呼地送风。喧闹声关在门外，室内清凉安静，体感舒适。刘娟娟一米七的高挑身材和白皙的皮肤，在校园里显得鹤立鸡群，身体曲线优美，很是抢眼。她一边回答提问，一边低着头用手指绞着辫子，发育很丰满的胸脯一起一伏，孟校长的目光透过近视镜片在这位散发蓬勃青春气息的女孩身上逡巡，他不断的调整角度，想更多地看到她衣领下面露出的白，发现脖颈与锁骨相交处有一小块暗红的胎记，状如小片红叶。红叶在白衣领内时隐时现，孟校长屏住呼吸，张大嘴巴，竭力用视线捕捉，红叶却像俏皮的蝴蝶倏忽就飞走了。

孟校长心有不甘，恨恨地吞了口唾沫。刘娟娟一抬头，与孟校长的视线相遇，她脸一红，又低下了头。沉默许久，她的视线，掠过孟校长略显浮肿的金鱼眼睛、光秃闪亮的头皮、斑白的两鬓，打量着墙上“学为人师，行为世范”八个清朗挺拔、风神俊秀的启功体大字和旁边显得有些拥挤的镶嵌在镜框里的各式荣誉证书，若有所思。茶水有点烫，她撮起鲜红的嘴小心翼翼抿了一口，又把茶杯轻轻放回原处。

孟校长咳嗽了一声，站了起来，迟疑了一会，慢慢靠近娟娟，抓起娟娟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轻轻地摩挲着，手背白皙，静脉血管隐现，手掌泛红，掌心有点潮湿，手指如三月的毛竹笋白嫩纤细。她有些不好意思，正犹豫着要不要抽回手，校长不舍地放下，说：“娟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不要害怕。我会给你做主的，你相信我，一定帮你换一个环境，到更好一点的学校去读。”稍停片刻，孟校长又补充道：“当然了，还要看你自己与家长的意见。至于你和石老师的感情以后如何发展，那就取决于你们双方的态度了。”

事情处理得比较顺利，圆满。石老师赔偿8万元，一次性付清；并给家长写了一份保证书，保证不再与娟娟来往。娟娟在医院做了引产以后，转学到外地就读。

孟校长不失时机，抓住这一典型案例，在全校开展了师德师风教育活动。刘明起草的师德师风建设报告三易其稿，孟校长看了还是不满意，他亲自增删修改润色，分为四个小标题，洋洋万言，有政治高度，有理论深度，有情感温度，联系学校实际，深入浅出，有血有肉，生动感人。孟校长在全校教职工大会上神情激昂，音韵铿锵，语重心长的讲话，感动了在座的各位听众，也感动了孟校长自己。讲话中，细心的老师记得他有四次摘下眼镜，用纸巾擦拭眼睛和镜片；有人说是擦汗，也有人说是擦泪。市电视台教育频道作了专题报道，孟校长还接受了记者的采访。市教育局李局长又请孟校长在全市中小学校长和局机关干部大会上作了报告，教育局下发了《关于在全市开展师德师风建设活动的通知》。

孟校长趁热打铁，制订了学校师德师风建设条例，具体内容有“十要十不准十必须”。其中就有男老师不准单独进入女生寝室，男老师找女生谈话只能在办公室而且不准关门，年轻老师谈恋爱不准关门等等，对后一条也有人持不同意见，但孟校长坚持说对老师的要求必须严格严厉，要“取法乎上”。古人说：“取法乎上，仅得其中；取法乎中，斯为下矣。”意思是说，以高标准要求自己，仅仅能得到中等的成绩；如果以中等标准要求自己，那势必就要落后了。再说了，健全制度，宁紧毋松，上面松一寸，下面松一尺。高标准，严要求总是对的，大家也就不好不再说什么了。立了规矩，就要严格执行，落实到位，否则就是一纸空文。孟校长每天早晚都在校园各个角落独自转悠，抓出了不少违纪违章学生，有在树下亲吻的，有在墙角拥抱的，有在林荫道上十指相扣牵手的，还有在女生浴室外面窗户窥视的。当孟校长亲自将一干“嫌犯”带到政教处时，年轻的政教主任恼怒羞愧，表情复杂。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无论作案人反侦破能力如何增强，行为如何诡秘，都逃不过孟校长的那双锐利的眼睛。有人说孟校长具有当大侦探的天赋，当校长可惜了。有人说孟校长配有红外线夜视仪，还有人说他配有针孔摄像机、录音笔，传得神乎其神。不管怎么说，孟校长破案审案的确比别人技高一筹，这一点，在全校是公认的。

不过，高手也会有失手的时候。外语组有一位新分配来的叫陈雪的女老师，白皮肤，高鼻梁，大眼睛，长辫子，外表长得有点像电影明星宁静，走在大街上回头率特高。一天夜里，风雨交加，电闪雷鸣，校园里一片漆黑，孟校长摸哨摸到了陈雪老师的门口，耳朵贴着门缝听了近半小时，迟疑了一会，还是敲开了房门。

 屋里一位高挑英俊男子穿个小裤衩，手紧把着门栓，将门打开手掌宽，身体堵在门口，一只手在书桌抽屉里摸索，拿出一个东西递给孟校长，孟校长以为是向他行贿，厉声喝道：“你这是干什么？”那男子拽亮电灯说：“你看看清楚！”孟校长仔细一瞅，是一张结婚证书，照片、姓名、民政局的印章都准确无误。原来陈雪老师结婚大半年了，只是没有举办婚礼，孟校长干笑两声，只得讪讪退出。身后传来愤怒而凶猛的关门声，震得窗户玻璃刷拉拉直响，惊得校长那颗小心脏剧烈跳动，额头直冒冷汗。幸好是夜晚，没人看见他的面部表情，否则，不尴不尬的，真不好意思。

体育组肖猛长得五大三粗，眨下眼就30的人了，正是荷尔蒙爆棚，想为非作歹的年龄。他与大学同学，分配在派出所做户籍民警的美女张玲坠入了爱河，爱得轰轰烈烈，爱得昏天黑地，爱得如胶似漆。但苦于暂无能力购房，只好将就着住在集体宿舍里。男大女大，干柴烈火；胡萝卜挂在牛角上时时看得见，就是够不着，实在是痛苦的煎熬！有时就难免擦枪走火，在寝室里吃个快餐。同事们喜欢开个玩笑，说肖猛是馋嘴猫，偷吃不擦嘴。孔校长对此事极其不满，觉得师德失范，有背公序良俗。

一天秋夜，就寝铃声响过，校园一片沉寂。蓝色的天幕缀着稀疏的几颗星，月色如水，撒下一片银白，围墙边上的香樟树、桂花树投下黑魆魆的影子，远处小区高楼的窗户透出橘黄的光亮，柔和而又温馨。孟校长背着手，在校园巡查。学生眼尖，警惕性特高，见到校长悄无声息走过来，早就一阵旋风般跑得无影无踪了。眼见猎物溜走，孟校长只得悻悻作罢。空手而返，又实在心不甘，情不愿。他转过身，又朝单身教工宿舍走去。单身宿舍是为未婚青年男女和已婚而配偶在外地工作的教职工准备的。凭借敏锐的嗅觉，孟校长嗅出了表面风平浪静，而暗地里蓬勃涌动的情欲。这些快乐的单身，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孟校长曾成功捕获一对隐藏很深，自以为掩饰得天衣无缝的地下恋人。这对恋人配偶都在外地，只有寒暑假才能相聚。难耐长久的寂寞，两人日久生情，擦出了火花。那晚，也许是太忘情，太疯狂，放松了警惕，只记得关灯，却忘了栓门。当孟校长拽亮灯，站在床前的时候，这对男女吓得连寻死的心都有了。两人跪地，递上一扎钱，求校长开恩，千万放一马，孟校长眼镜片射出寒光，紧盯着女教师梨花带雨的娟秀脸庞，威严地哼了一声，说：“笑话，你以为我是缺钱吗？”

　”

孟校长脑海里浮现两位平日里孤高自许，目无下尘的人，那晚可怜兮兮在自己脚下苦苦求情的情景，心头洋溢着成功的愉悦。那种愉悦，简直难以用言语表达，人生的享受大概莫过于此吧。想到这里，兴奋异常，健步如飞。他很快上了三楼，走近靠厕所那一间，停下脚步，屏息谛听了一会，估摸着两人正燃烧成一团火焰的时候，他实在按耐不住，蹑手蹑脚搬了个凳子，脚踩在凳子上，手攀着门上摇窗，往里张望，他多么希望室内的这一对男女双膝跪地求饶，再一次享受别人的羞愧和痛苦……突然“哎哟”一声喊叫，伴随着沉闷的响声，孟校长结实摔了一跤。原来，肖猛听到门外有动静，在屋内用不锈钢衣叉狠狠地戳了一下孟校长的头。这一跤摔得不轻，眼镜跌碎，眼眶淤青，嘴唇肿得老高。孟校长没有声张，在家休养了三天。肖猛也佯装不知，若无其事。只是到了下学期，没有任何征兆，肖猛就悄无声息被调离了学校。

小小的挫折吓不倒意志坚定的孟校长，相反，孟校长是愈挫愈勇的人，通过休养和反思，他觉得现在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年轻人三观不正，日渐受资产阶级思想毒化。作为校长，一名优秀的教育工作者，应该以扫污除垢，维护公序良俗为己任，自觉抵制不正之风，抵制资产阶级腐朽思想的侵蚀，与不道德的行为作坚决斗争。他深刻认识到：想要扭转社会风气，与腐化堕落的现象作斗争，不能只局限在校园内，校园内外都要抓，都要管。想到此，他顿时觉得心明眼亮，热血沸腾，倍感肩头责任重大。于是，工作之余，夜深人静之时，孟校长携带雨伞、强光电筒，不辞辛劳，在公园里，湘江边仔细巡查。他像电视剧里的特工一样，从容淡定，装作漫不经心散步，有时候还刻意做扩胸扭腰的动作，以致别人误以为这是一位运动达人，坚持锻炼身体。其实，他的目光一直往林荫处、草丛里，所有背光的阴暗角落细细扫描搜索。发现“敌情”，他立马打110，让派出所派警力支援，他则紧紧盯住现场，所以，发现有人行苟且之事，基本上是一抓一个准，很少有漏网之鱼。派出所王所长在扫黄打非经验交流会上满怀深情地说：“辖区犯罪率下降，有孟校长的一份功劳，如果每一个公民都能像孟校长一样，为扫黄打非、维护社会稳定做出贡献，那么，我们的社会就会更安宁，更文明，更和谐。”

孟校长精神抖擞，战果丰硕，校园里却笼罩着一层阴云。一到晚上，年轻女老师都不敢独自出门，总是觉得有人在后面跟踪。你走他也走，你停他也停。就连上个厕所都要找伴。单身宿舍的老师纷纷搬离，宁愿在外面租房，也不愿意住校。总务处趁势安排在学校食堂商店做事的工友师傅到宿舍居住，工友们欢天喜地，一下子有了学校正式员工的感觉。他们才不信邪，不怕鬼呢。老师的问题还好解决，学生出问题就确实伤脑筋。一位女生半夜起来上厕所，发现有人在黑暗中偷窥，那位偷窥的男人见女生打了回转，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撒腿就跑了。女生一声尖叫，划破校园的沉寂，惊得部分学生都睡不着觉。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有家长跑来问情况，有的甚至还考虑孩子转学。这事查来查去，也没个结果。后来，大家基本上倾向于孟校长的看法，可能是这位女生由于学习过分紧张，精神仿佛，产生幻觉所致。学校安排心理辅导老师给予心理疏导，后来也没发生类似严重事件了。

上学期暑假的一天，一位做房地产的家长为感谢老师，在酒店办升学宴。孟校长一向不喝酒，经不住家长反复劝酒，说没有孟校长和老师们的精心培养，他女儿就不可能纠正懒堕贪玩，迷恋手机游戏的毛病，估计一般大学都考不上，985大学就想都别想了。老师的恩情永世不忘，以后如果女儿有点出息，一定要记得报恩。孟校长坚决辞杯不喝，家长又说现在是暑假，今天是周末，晚餐后又不开车，没有关系，喝半杯也算是领了我的一片心意。话说到这份上了，孟校长只好勉强接过酒杯小抿了一口，姑娘也是机灵人，双手捧酒杯举过头顶，低头鞠躬，说：校长在上，您的教诲之恩无以为报，学生的感激之情全在这杯酒里了。孟校长见这孩子长得水灵，说话也乖巧，也确实感动了，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其他人都暗暗吃惊，第一次见校长喝酒，还如此豪爽。喝完酒，孟校长说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了。

天色已晚，华灯初上，借着酒力，校长脚步轻快，漫步在湘江大堤上。江风习习吹拂，一个饱嗝上来，酒菜从食道返回口腔，孟校长又强咽下去。他感觉头有点晕，突然打了个寒噤，身上有些发冷。正想下堤去打车回家，忽然发现堤岸下面柳树和石楠的阴影处传来粗重的喘息，他一下子精神振作，像引擎充了电。他定了定神，依稀看见几件衣服胡乱丢在草丛中，一团模糊的黑影慢慢化开，又紧紧依偎。他能确定又有一对男女在行苟且之事，看到女性的内物，他能听到心脏在胸腔咚咚狂跳。就像饿狼发现猎物一般，眼睛分外明亮，精神格外振作，他轻轻地一步一步逼近目标，迅疾捡起地上的衣服就往回走。

走了约莫大半里，他坐在江亭里的石凳上，将手中的衣服蒙住自己的脸，鼻子深吸一口气，饱闻了香、酸、腥混合气味，满足感、幸福感充溢全身。他不舍地小心地将衣物打了个结，紧紧抱在怀里。他看了看四周，然后掏出手机打了报警电话。等待片刻，一名警察带着两名辅警开着警车迅速赶到，将一对赤裸的男女抓了个正着，孟校长还没来得及递上手中的衣物，辅警将自己的外衣给二位穿上就带上了警车。

孟校长刚走到家门口，还没抬腿上楼，手机就响了。是派出所打来的，找他了解情况，作为目击证人，要做一下笔录。孟校长对派出所的办案程序再熟悉不过了，转身打了个车，朝派出所驶去。到了所里，孟校长把衣物交给了王所长，述说了发现案情的经过。王所为孟校长递过一杯茶，用手掌遮住嘴巴耳语了几句。孟校长霍然起身，脸色铁青，在王所陪同下去了隔壁讯问室。原来这次被抓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校长的宝贝女儿孟凤娇。凤娇在旅游局上班，工作轻松体面，丈夫是深圳一家科研单位的中层领导，结婚五年了，有了一个男宝，这样的家庭让人心生羡慕。可是，长期两地分居也难免造成感情障碍，就地取材出个轨也在情理之中。

孟凤娇长腿宽臀，长长的秀发披在肩后，嘴唇红润饱满，是一位漂亮而活泼的女人。漂亮女人难耐寂寞，在闺蜜的怂恿下，大家一起去健身房消耗体能，打发时光。教练是位帅小伙，25岁上下年纪，阳光，热情，健谈，未婚。他紫红脸堂，剑眉星目，由于长期坚持专业训练，胸肌腹肌线条分明，浑身上下洋溢着青春朝气。他辅导凤娇美女格外上心，说话慢条斯理，笑容满面。递毛巾，擦汗水，端热茶，体贴周到而又自然。做恢复训练，按摩手法娴熟，力道恰到好处。每当有身体接触，凤娇体内仿佛有小鹿一样的东西在窜动。她感觉到对方的眼睛在燃烧，呼吸在燃烧，身体在燃烧，燃烧产生的热力通过强健的双手，通过柔韧的指尖，一浪一浪地传导到她体内，她感到眩晕、柔软和无力，脸红得像染缸里的布，平日里积蓄起来的渴望，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其实，双方浓情蜜意，合唱不知有过多少回了，从没失手过，也就信马由缰，放松了警惕，千算万算，没想到竟然栽在当校长的老爹手上了。这一切都像梦，像一场过去了的噩梦。

一进门，孟校长怒不可遏，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指着女儿骂：你这臭不要脸的东西， 做出如此下贱的事，要我这老脸往哪搁？真是有辱斯文，有辱门风！自打父亲进门，凤娇心里一紧，绝望的情绪在全身蔓延。凤娇紧盯着父亲，竟然发出冷笑，反唇相讥：你偷窥，你变态，你虚伪，你才不要脸，有辱斯文！“啪”，孟校长一记耳光甩过去，凤娇感觉左脸火辣辣的痛，白皙的脸上现出清晰的指印。“好，我就当没养你这个女儿。”孟校长气得浑身发抖，转过身就走。泪珠在凤娇脸上倏然滚落，心头涌上一股酸楚的情感，她咬紧嘴唇，恨恨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我也当没你这个父亲！”凤娇妹子性格倔强，走出派出所，去单位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把小孩送到婆家，戴着深色遮阳眼镜，拖着拉杆箱，连夜就去了深圳。她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自己老公靠得住。除了身上的肌肉，老公无论哪方面都要比健身教练强10倍，思想、学识、能力、修养根本不是一个档次，最重要的还是钞能力超强，一年100W的进账，保证了家庭优渥的生活条件，孩子的培养也无后顾之忧。

想到此，凤娇心里充满愧疚，觉得自己身在福中不知福，确实对不住在外辛苦打拼的老公。在人生暗淡的日子里，只有老公，才是照耀她孤苦心灵的一束光亮。她与健身教练只是体内激素作祟，两性的吸引，肉体的狂欢，没料到冲动的惩罚来得这么无情，这么严厉，悔恨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从凤娇秀气的脸颊悄然流下。

孟校长治校有方，协助警方扫黄打非，名声大噪，被市里评为师德师风建设模范，学校被评为五星级文明单位。外地来校参观学习者络绎不绝。孟校长还参加了市里组织的“六城同创”讲师团四处巡回演讲，有太多单位想请他去传经送宝，还必须预约，因为孟校长实在是太忙，分身乏术。更加可喜可贺的是，五一节前，孟校长荣获省五一劳动奖章。适逢市里换届选举，有消息灵通人士透露，孟校长有可能接任教育局长。

春风骀荡，喜讯频传，事物的发展进程好像尽在人们的预测之中。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市里“人代会”即将召开之际，网络上突然传出某学校校长包养情人的不雅视频，更不幸的是视频中的男主人公正是大名鼎鼎的孟校长。有三位女主人公，任何人都没想到，其中之一竟然会是刘娟娟同学。网络发酵，绯闻传播速度惊人，很快就满城风雨，闹得沸沸扬扬。孟校长不愧是老校长，经过风雨，见过世面，他当即召开了教职工大会。会上，他愤怒指责一些无耻小人的卑劣行径。严正声明纯属造谣中伤，诽谤诬陷！这些人心理是阴暗的，手段是卑鄙的，而所谓视频是移花接木拼凑而成的。这样做的目的就是不让我当教育局长。我正在收集证据，与律师商量，准备向法院起诉……孟校长的话还没有讲完，办公室刘明主任急匆匆走上讲台，俯身附耳跟孟校长嘀咕了几句，大家看见孟校长迅速收拾桌上的公文包，径直走出会议室。

此后，孟校长再也没有在校园出现过。没有官方通报证实，只有小道消息纷纭。有人说他当天就被“双规”了，不久案子就移交检察院。也有人说，检察院的人抄了孟校长的家，搜出现金和有价证券500多万。又有人说孟校长不该得罪肖猛，肖猛对象的表舅是市里反贪局的局长。还传闻孟校长福大命大，遇难呈祥，一位在省政法委担任要职的学生保护了他，免予刑事处分。因为有人在省城分明看见孟校长开着凯迪拉克在街上逛 ，听说他还在省城一家私立中学任校长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