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305期
点亮心中那盏灯
◎韩云春(山西)
生儿生女由不得人，可怜父母没那心，王力两口子想要儿子生了个女子，成了全家被歧视被冷落的人物。
一场父女冲突，把女儿打跑了，学校当天凡不代课的老师们全部出动搜寻了，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后果就严重了。
北城区的居民议论，当大人的什么玩意，每天赔钱货赔钱货不离口，啥人啥命，女儿就女儿呗，女儿是妈妈的小棉袄。
上世纪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写入宪法，王力有了一个女儿，想再要一个儿子就圆满了，儿子是继承血脉的正统，没想到生下来是一个丫头片子。
生不逢时，乔娥十月怀胎，刚发现自己怀孕时，强烈的妊娠反映暂停了她所要做的一切。班不能上，要上班就会被同事们发现怀二胎了。要生二胎，就要付出很大的经济成本和政治追求。她蜗居在自家的两室一厅里，时时忍受着反胃的难受，大门不出，小门不迈。强烈的妊娠反应过去之后，王力和乔娥又在为“生在哪，养在哪”发愁，婆婆给她想了一个办法，逃到四百公里外的孙侄女家。生产一个多月之后，豁出去就又把乔娥和婴儿东藏西躲象个偷贼似的转移到居家四五十公里的一个农妇家庭，三五户人家的自然村，两口子偷偷开着车，到不了村边，还要步行四五里。出生的时候，偷生；养着的时候，偷养。一个星期天，王力工作忙走不开，乔娥和小姑子上了山，王艳说，嫂子没给孩子起个名，乔娥说“生下个赔钱货”，王艳说“赔钱货就叫小赔吧，这有什么就是个称呼”。
当初爷爷奶奶“官架子”口气，开了一个家庭会，全力以赴做好保密工作，王艳负责后勤保障工作，乔娥生产期间的工资由老公公补给，决不能让王家断了香火绝了后，生下来一看是个女子，一个个嘴都软了。
姑妈是个家庭妇女没工作，小赔在姑妈家生活得很幸福，领着她和自己的儿子上街转悠，常常是给两个人买一个吃食，你一口我一口让两个孩子分的吃，这穷日子虽然不值得称道，但他们从小却得到了甜蜜的分享。王力和乔娥到王艳家看小赔，只要两人一进门，小赔就往姑妈的身后躲，生分的不往父母跟前靠。带着几件姐姐不穿的旧衣服，乔娥说“姐姐个子长高了，小赔穿在身上正合适”，小赔两只眼睛紧紧地盯着她，冷冰冰的脸上一点笑容也没有。姑妈经常在小赔面前说她父母好，“这吃的那吃的，都是你爸你妈给钱我买的”。小赔说，“姑妈你别骗我，我妈不给我买吃的，不领我上街”，姑妈说，“我哪有钱，我又没工作”，小赔说，“我穿的都是旧衣服，姐姐不穿了才给我”，姑妈让她别说了，长大就知道了。
多子多福思想，占据了王家两代人的梦想，还口口声声“生得起罚得起”，要再一次踏“雷”生第三胎，把小赔交给王艳来抚养，也没有再起个名字，全家人小赔小赔“同口同声”。
王艳不接受哥哥嫂嫂的建议，小赔七岁上小学的时候回到了自己的家。身份半公开化了，性格也渐渐变态了，她和父母有了距离感，一进家门就钻进自己那间屋不出来，不到吃饭的时候不开门，和父母的情感就像是绳子上的死结解不开。
乔娥和姑妈说小赔的不是，姑妈说“孩子从小不在你们身边，无意中就有很多压抑，或者让她感到不公平。比如上街买个菜吧，由于她是第二胎，不能领她上街，更不能让她知道这些事，但她心里很不舒服，感到你们自私、绝情、抛弃和委屈了她。后补的工作你们也不做，有什么好吃的，先给了大姑娘，她的两只小眼睛傻呆呆地看着。孩子们发育时期，长得快，大姑娘的衣服不能穿了，留给二姑娘穿，这也很正常，但在她心里感觉穿着姐姐的衣服不体面伤自尊，大人偏心眼，不要怪小赔不说话不活泼，要打开心扉，激励她奋发向上，好好学习。
乔娥还想和王艳争辩什么，被王艳拒绝了----------数落这些有意义吗？
又过了好多好多日子，小赔回家在楼下摁门铃，王力夫妇在家里正忙活没听见，在零下二十多度的寒风中待了十多分钟，一进家门像吃人似的“偏心眼，坏透了”，乔娥心急的掉眼泪，“好歹我是你妈”，“我没有这个家，我也没有你这个妈”，王力看不下去了，怎么能这样，瞬间给了女儿两个耳光。
倔强的小赔跑了，找不到在自己家里的存在感，仿佛要把家庭里的是非公布于天下。
小赔走后，两口子互相埋怨，王力说乔娥，她就这样，你不能让着点；乔娥说王力，我嘴说你动手，把人打跑了还怨我。
……
小赔找到了，谁也想不到她会在奶妈家住了两天。
奶妈这一家人善良厚道，姑妈领回小赔，奶妈还来看过几次，姑妈还为奶妈在县城找了个打工的事，一来二去，小赔也经常去找奶妈，小赔生气出走，正赶上奶妈要回老家，就把她带到老家住了两天。
时间长了，姑妈也没想到小赔还和奶妈悄悄地走动。
王力跑遍了整个城市找不到小赔，一大早就听到一个很不好的消息，说是湿地公园有一个成年妇女投湖自杀了，老王一下懵了，那是这座城市最漂亮的公园，有很大一片宽阔的湖水，湖水周围长满了芦苇，他从内心里就没有往好的方面想，她知道小赔性格内向憋屈，从心底里就没有这个家，感觉这个家就没有自己的亲人。王力走在路上象丢了魂似的，只管这瞧瞧那看看，见了谁都不理，内心很纠结。一会儿想由她去吧，有她等于没她，其实那都是气话，真心里绝不能再对女儿使用暴力，再不能让她感到人生的道路上就是一片漆黑，走的两脚流血，两手破裂，要想着法儿让她回头，有什么想不开的过不去的，坐下来什么都能说。
小赔回到了家，姑妈是最心疼小赔的，爷爷奶奶、父亲母亲都在场，姑妈气愤地说，“我们这王家干的什么事，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折腾成这样，还是人不是人。小赔是自己生下的，好也是自家的，不好也是自家的，我们口口声声赔钱货赔钱货，在她心里是块铁，还是一朵鲜花，你们想过吗？家庭是爱的港湾，她能感受到“爱”吗？
姑妈摔门要走，“小赔，没人管你，我管跟我走”。
这时老父亲发话了，“我也是想着让你哥有儿有女齐齐全全的”。
王艳转过话头，“爸，谁家有那么十全十美的，没儿咱也不能在闺女身上出气，还有这样当父母的”？
王力赶快上前阻拦，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发火解决不了问题，静下心来好好说。
“哥，我就不知道你每天想的是什么，忙活什么，不是我说你，不学习不交流不要求进步，每天守住个老婆也不看看外面的世界，别的人家都把目光投向孩子的学业上，而我们则是和孩子们呕气有价值吗？陷在重男轻女的漩窝里拔不出脚来有出路吗？这个世界男人和女人一样重要，少了谁也不行。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她小不懂得多少事，但是她会把过去那些事窝在心里，象洗干净的衣服那样折叠得整整齐齐，总会有一天一件一件全部抖开……不然的话，她不会对我们这样”。
那你说咋办？
小赔不满的眼神瞟着姑妈，头贴靠在姑妈的小肚子上。
“咋办？重新做人，自幼与你们感情隔膜，是该愈合的时候了，鼓励她好好学习，考大学上研究生”。
自从王艳摔门要走那一刻，父母亲的眼神就一直没有从她的身上挪开。
王艳的话很认真很严厉，王力一边流着眼泪，一边默默地点了点头，一种从未有过的愧疚，把他的心攥得死死的，攥得他很痛。
这时王艳站起来说，“心中那盏灯明亮了，明亮了我就该走了。
韩云春：山西焦煤汾西矿业集团退休职工。1980年参加工作，历任煤矿干事、秘书、矿办副主任、宣传部长、机关工会主席、机关党总支书记等职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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