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292期
茅草街与区公所
◎曾宪荣(湖南)
农村的孩子们,能够帮家里做的也是每日必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早起提粪箢箕捡猪屎狗屎、收牛粪肥田。荷花嘴的窄街小巷,居民铺店的屋屁股后,清早都有猪狗鸡鸭出来拉洒,为拾野粪的伢儿们提供了拾不完的希望。无论是冰霜雪地的清晨,或是在平和晴好的晨幕中,我也和其他同伴一样东张西望、拐弯抹角地穿行在零乱脏兮的旮旯里。因此,小镇横竖的格局和市井生意的冷热,都伴随我的行踪深深地留在记忆中,以至几十年以后,还将其作为我值得回味的、也是第一个给予我人多物挤、热闹非常印象的所在地。
我家住在小镇北头的老横渡码头,一正间两偏厦泥湖茅蜡烛壁的房子,是父母亲几经周折、费了很多的心血才在这里稳妥落脚的,坐北向南,左靠大堤,西坡下是一条从湖北藕池长江口方向流来的长河——藕池河中支。家门前一块菜地的南边,有一个傍大堤的半圆形剅口,原为解放前鲁姓私人所建。沿剅口西坡一条坑洼不平、泥石杂垫的小路,下通临水码头可上渡船。隔河相望的那一堆就是鸡公嘴渡口,一截纵向斜坡,几座茅房瓦檩,清楚简单得一览无余。一年四季的白天黑夜,仅一只渡船在这里东西浮荡,间或有一只老鹰或三两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呱噪,几声悠长的叫渡声将这一带河堤水面呼唤得更加柔和、清静、空阔无边。剅口偏北角堤干上有一个四根枒疤柱的草亭,是渡客的歇脚处。我每天清晨便从这亭边走上大堤,一横一竖的粪齿耙和长提手的粪箢箕扛在肩上、靠着背心、伸在胸前,一身轻便也睡眼惺忪地向街巷的纵深走去。
从北向南穿行小镇,离不开防洪大堤,进街口也是走在堤面上,百几十步远,就到了两厢草房组成的堤街。街房靠河的一线台基平堤面,与南头的戏院子平起平坐、一致朝东。靠垸堤内的一边,街房檐口和堤面高低相近,门前阶基离堤脚不过两三米间隔,也是屋挨屋、一扎齐的朝西面堤。两线茅草房将堤面挤成的街道,一直伸到区公所的院落旁。所有的茅草屋都矮塌、低檐,结构简单,有的屋脊上生有绒绒的苔藓和圆点疏散的小白菌,满布了经风蚀雨打后凹陷弯曲的流水沟痕。有的脊岭上托一溜黑瓦青砖,起压草防漏的作用。有的做成“风包”,用细竹干固定也同样可防风堵漏,都和农村的房子一样的形状,屋檐低下得似乎伸手就可摸得着。有的屋顶稻草已翻整,新旧搭配成赭黄与明灰色相间的虎皮纹样,上面还排列着稀朗匀称的芦苇干,用长长粗粗的茅草绳前后包扎,像襁褓保暖御寒似的规规整整、严严实实。
既是街口上,自然就有生意铺。几家门口搭着凉棚,置几条长板凳或横搁几根长木条当座位,供行人顾客休憩。窗前支一块板,上放一排玻璃亮瓶装香烟、洋火、糖果、花生、饼干之类。东边堤下的一线街房店铺有醒目的货色:纸扎灵屋、木屐皮鞋、木料寿棺、花布飘带、脚盆提桶和箩筐、篮子、晒垫之类的篾器等。这些房子既是门面又置锅灶也做工场,新色的手工废料将各自的阶基稀拉堆撒,也将两条茅屋带的路道上抖衬得明明亮亮、形形色色。这条像长廊一样的堤街引你到戏院子和区公所院落处后,便可绕院落的竹篱笆墙走两条弧形路通到南边的正街上去。
处于堤街南头院落中的楼房,就是解放初期南县第一行政区政府公务所,像一道屏障立在堤街南端,四周用削尖的竹篾片编成棱形网状眼的有一人多高的篱笆围墙,向东开有“朝门”,设传达室。院中的主体建筑就是那座解放后修建的区政府办公大楼。所谓大楼,其实只是一栋上下两层盖有绿色釉面瓦,墙面饰有黄色泥坨点子的砖木结构建筑。在现在看来,这栋再普通再平常不过的楼房,在当时却是荷花嘴历史上空前气派的大“洋房”,它的四壁和椽、檩、楼板,还是拆小北洲大洋湖畔的南山寺和几个小庙堂的砖石木材为原料,顶盖的琉璃瓦也是神殿之物。既有神仙烟火熏染物的支撑,又是新生权力机关象征的政府区公所,使荷花嘴人都感到神秘,也感到新奇和骄傲,过往行人对它肃然起敬一步三回头地向它瞻仰。这座建筑竣工后,其式样、用材、色彩颇具特色,成为荷花嘴一尊显眼的标志,还被全县知名的美术教师白胜智绘成了写生画。
在旧社会,仁义乡(荷花嘴)政府用旧庙堂做乡公所很有几分威严肃煞的气派,见过的人还心存余悸,不敢冒然进新区公所的院子过细地观看;当然,捡粪的孩童想那里没有野粪捡也怕进去得。在这里,斗地主、分田地、打击土豪劣绅掀起了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贫下中农的代表经常开会,树立了“人民公社”的旗帜,北京的精神都从这里严肃地宣传出来;文化大革命中的革命造反派,白天黑夜不断地集中在这里喊口号。曾有人诅咒它是亵渎神灵之物,南岳菩萨如果怨恨发怒,不鸡飞蛋打、房倒楼塌,也会要时时修葺、拆东壁补西壁。可是它一直安然地存在到了七十年代后期,直至新的乡政府办公楼落成后,才拆除改建为农贸交易市场。
好像是别出心裁的造作,区公所办公楼这一气派建筑骇然将前方视域遮挡,似一道巨型碑石矗立令人有堤街已尽的终止感,却又诱人欲绕道探究别一方稀奇:从左过街房窄道,或从右绕篱笆围墙走大堤向南不远,便到了一条东西走向、横跨在区公所南门前的马路上。马路与长堤横竖交叉,西向接数十米流坡到挑水码头,坡两边茅屋分别连成一线。靠南边一线中间开有通道,两边是竹木窑货院子,南接新河街。马路东向内垸也是一段斜坡接一条简易公路,可通垸内段家台子、长兴桥、黑树山、竹卡子、老油榨、九都山、县城等地。马路口两旁有从事铜匠活、蔑器编织、削渔卡子的零散户头,还有一个饲养一匹马送客跑四方的马帮户,打鱼种田的人家也杂居在此地,使这里不成规矩无有成形的街道。靠马路的东南侧是一条“南堤”,坟山座座、人烟稀少、阴森可怖,也是收粪的孩子们害怕不敢涉足的地方。马路口南坡下即是老港子口,它是通向产子坪、班嘴、大洋湖、疏河故道等水域的货运码头,现在已修整成笔直宽敝的电力排灌主干渠。
横过马路的正南面,便是荷花嘴的中心地——老街和新河街。
老街新河街之间夹的是北街口伸来的长堤和一个与大堤平行、长达四五百米的条形荷凼。新河街原为两截,北为河街,成形时间较早,铺店稀少,穿过窑货院子通挑水码头;南为新街是四十年代前后新形成的小街道,这里居民紧凑也多生意门面,与河街联成一条宽不过两三米、小转小折、像一条鸡肠似的小巷,南抵教育巴垸的外河防水堤。新河街东侧荷凼上拦腰架有三十来米长有护栏的木板桥,将新河街与老街的腰间联系在一起。整个荷花嘴地形与街房布局,概似一把四齿叉:四条竖线是老街、长堤、荷凼、新河街,马路为横档,北首的堤街就是一个叉把。近百年来,这把五颜六色的四齿叉被破损、修整、改造,已成了如今的一个没有水凼荷桥,老街依稀残留,新河街拆建无形,堤上变成了主街,四周新旧屋杂陈无可比拟的形式格局。
1997.3
曾宪荣:男,1948年11生,湖南省南县荷花村人,湖南城市学院教授,广东华商学院、天河学院聘用教授,中国书画家、水彩画家、作家,毕业于湖南师大美术学院,进修结业于中央美院。先后担任高校美术系主任、党总支书记、艺术学院院长等职,益阳市前届美协副主席。1969年在解放军昆明空军部队从事文艺宣传并开始文艺创作,1975年复员到地方后从事农业生产、电影放映、器乐演奏、广告策划和艺术教育工作。中国画、水彩画、书法作品在《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时代画报》《国画家》《中国画》《美术大观》《艺术与繁荣》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收入《诗书画印精品集》《当代美术(1978-2008)三十年》等大型艺术作品集,入选空军昆明军区、湖南省、全国美展,在北京、天津、郑州、桂林、南宁、合肥、台湾以及东京、维也纳、伦敦等地展出或获奖,被徐悲鸿纪念馆、台湾乾隆艺术馆、美国、英国、意大利、澳大利亚等国高校及海内外友人收藏。1995年举办《南县风情》个人水彩画展,2015年参加国际(中国深圳)文博会“当代水墨名家精品展”。文学作品收入《中华散文百年精华》《中国当代诗词荟萃》等文学作品专集,获2006年-2008年度中国大众文学百花奖。多篇文学艺术论文在《文艺评论》《国画家》《中国画》《装饰》《大视野》等学术期刊上发表。主编高校美术与设计教材及实践指导教材8部,出版个人画集5种,文学著作10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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