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1291期
我到哪里去
◎王建平(四川)
他来到笑笑姐摊位的时候，刚好是上午九点，这个点上赶鱼市的人还不是很多。他头发花白，五官周正，面色红润，一副大叔的范儿。
笑笑姐转身过去正好与他打了个照面。笑笑姐依然微笑，神态亲切，说：“大叔，你早！我这里有条鲢鱼……”大叔蹲下身子看看这条鱼，又看看那条鱼。笑笑姐也蹲下身子：“大叔，这条鲤鱼还入眼不？”
大叔的头在摇动，眼睛跟着头去了。半只烟的功夫，大叔的手一扬：“哎——妹子，你那个盆子里，对——就是那条鱼——我看看。”
大叔的手指到了我。我来自嘉陵江，是笑笑姐的老公把我钓上来的。不少卖鱼的说鱼市上好多天没出现这样的鱼了。笑笑姐很开心，让我住最好的盆子，每天喂我好吃的，时刻为我增氧，她还说过一定要等待一个有缘人把我领走，让我声名远扬。
笑笑姐忙把我端给大叔看。笑笑姐意味深长，说：“这是一条野生鲫鱼。野生鲫鱼体型偏瘦，嘴唇薄，头圆，尾宽……大叔，你真有眼力。”
大叔接过话茬，说：“鱼肉含有优质蛋白、不饱合脂肪酸、多种维生素当然，野生鲫鱼的营养价值更高……我也是不做生意后才开始养生的。”
我在盆子里不停地转悠，欣喜若狂了。大叔莫不就是笑笑姐眼里的有缘人？大叔五十岁上下，藤黃色的脸、脖颈和手臂，看上去不像一个乡下人。
“你不是本地人。”
“外地人。不过，也算得上半个本地人。”
“你这条鱼多少钱？”
“鱼，八两重，四十元一斤，三十二元。”
“多少？”大叔怕耳朵听错。
“八两重，三十二元。”笑笑姐重复一句。
“坑人哩。”大叔站起身。围观的人中也有人说贵了。
笑笑姐看看众人：“养殖的鲫鱼三个月可长一斤，野生的三十个月也不一定能长到八两。我老公钓多年的鱼也才钓到这一条野生鲫鱼，这就是贵贱。我这绿盆子里也是鲫鱼，八元一斤又没人买。大叔，你诚心要，出个价？”
“二十五。” 大叔说。
“ 还要添，二十八，鱼就是你的。”笑笑姐表示出慷慨。
大叔牙疼似的咂咂嘴巴，没说话。有人劝笑笑姐，说活儿出在你老公手上，让三元吧！也有人说，大哥，野生鱼多几元，值！大叔仍就白了一眼笑笑姐，转身就走。然而，转身时他对我回眸一望。
大叔离开后，我没觉得失望。我能留下来意味着我还能在鱼市上看到更多的人，听到更多的故事。半晌午鱼市上的人多起来，我从人缝间看到大叔从东头走到西头后，又从西头往回走。一位从笑笑姐摊位买好鱼的人边往外挤边说，他这几年就只买笑笑姐的鱼，笑笑姐啥鱼啥价，秤也足。
大叔再次出现在笑笑姐的摊位前，他温和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鱼还在，看你是诚心的，二十五元，你拿去吧！”笑笑姐说。
话音刚落，一位小伙子挤了进来，说：“我出三十，你那条鱼——给我吧。”
天啦！没想到我又被另一个人看中了。
“我买了的，我买了的！”大叔义正词严。
小伙子额头上出汗了。“大姐，我出三十五，卖给我吧。”他边说话边把钱送到笑笑姐跟前。
“大姐，我出四十，你卖给我吧。”
袋子里的我万念俱灰，听到小伙子还在加价，我到底会跟谁走呢？
“二十五，我们谈好了的。”笑笑姐最终接过了大叔的钱，将装好我的袋子递给了大叔。。
在一条小巷里，大叔与我都没想到先前的那个小伙子居然追了上来。
小伙子向大叔递来一只烟，大叔扬扬手。小伙子说：“叔，我出五十元，你把鱼让给我吧。”我的天，五十元，这是大叔成交价的双倍了。小伙子若早一步，我肯定就不止二十五元了。小伙子难道是开餐馆的？有客人点名要说这种鱼？家里有病人调养身体？是要当礼物送给谁……”
“我？我……”我看见小伙子头低着，脸红红的。小伙子说：“……五天前我才从里面出来，明天……明天我老婆从外地赶回来看我，我想……”小伙子说话吞吞吐吐，但他话语中的“里面”二字着实让大叔神情肃穆。很快，大叔眼睛眨了眨，点了点头，他说：“好吧，鱼，我送你了。我老婆要是在场，也会赞同我这样做的。”大叔说完就把装着我的袋子递了过去。
小伙子接过袋子，眼眶里湿湿的。分手时，大叔说：“就让鱼见证你们的幸福吧！”我在袋子里舞动着身驱，很欣慰，我即将成为一种幸福的见证者。
黎明前，我却被小伙子从他家的池子里打捞起来，装入袋子，提着来到江岸上。
微风轻拂，江水透过细密的波纹传递着岁月的静好。小伙子在对江水述说：“……当年她怀上孩子后，天天只想吃麻辣鱼，我呢，没想到第一次在江河里电鱼就出了人命……今天，今天我们都不要看到鱼……”
月光撒在江面上，我穿过月光，再次回到泛着光芒的江水中。
王建平：四川省作协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会员，有作品散见《小说月刊》《四川文学》《小说林》《青年作家》《海燕》《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百花园》《喜剧世界》《天池小小说》《华西都市报》等报刊，曾有作品获奖并入选丛书、选入《语文网》高考模拟试卷。出版小说集《那一盏灯》和《甜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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