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禮拜，有半個禮拜在新加坡，格麼就寫點新加坡流水賬。
之一，人生第一次到新加坡，看機票的時候，嚇了一跳，上海到新加坡，飛行時間竟然長達五個半小時，比想像的遙遠很多很多。於是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了陸地和空中的移動上。晚餐時，與新加坡金沙的朋友們一起，吃吃飯，飲飲酒，談談天，拍拍照，年輕女孩子問，第一次到新加坡，印象如何呢？
答，下午在新加坡機場，看到一些清潔人員，是頭髮雪白、年紀滿大的老人家，六十以上七十左右吧我猜，他們的面容非常安詳、舉止非常體面，即便是在打掃衛生。戴副金絲邊眼鏡，溫文爾雅，全無火氣，糯得不得了。這樣的老人家的面容，我很久很久沒有看見過了，半個世紀之前的上海，我童年的歲月裡，弄堂裡、點心店裡，來來去去，經常看得到如此的容顏，我是如此的熟悉這樣的面容。
兩位新加坡女孩子聞言，非常意外，說，第一次有人講到面容，通常講第一印象，都是講新加坡的綠化啦、摩天建築啦、城市花園啦那些。
飯桌上話題很多，關於第一印象，瞬間也就過去了。這一晚，我想了很多心事，一些臉容的消失，是一種時代的結束，以及一個物種的消亡。謝謝新加坡，讓我想起那些並不遙遠的物種滅絕。跟那些面容相比，我們簡直是猙獰的。
之二，住在金沙酒店，一開房間的門，探頭就看得見樓下的一間開放式的餐廳，從十幾層的高樓上，聽取樓下叮叮噹噹的餐盤杯碟聲音，有一種特別的紅塵萬丈的奇異感覺。而且，這間餐廳好像是24小時營業的，時時刻刻聽得見這種杯碟聲。而房間門一關，又把紅塵煙火統統隔在了門外。好像是一個轉身，隔一道門，轉了一世。
之三，到新加坡之前，微信上請教久居新加坡的Kelly，如果有一點點自由時間，來得及看一樣東西，你推薦我看什麼？
Kelly答，不巧，她不在新加坡，你自己去看中峇魯市場吧，樓下是菜市場，樓上是熟食中心，附近步行三分鐘，有郁達夫故居。
擇日一清早就去了，與Angela夫婦一起。
菜市場非常潔淨，不像菜市場，像高級超市，所有菜蔬魚肉，一一整整齊齊，小雜貨舖乾乾淨淨，沒有異味，賣豆腐的鋪子，隔肩是賣衣服的，彼此安詳，一無不妥。很奇蹟。逛了十分鐘，慢慢覺得潔淨還在其次，更厲害的，是安靜，菜市場安靜得靜悄悄的，無人爭搶，無人蜂擁，也無人吆喝。這是我經歷過的，最安靜的一座菜市場了。
走過一間一點點大的雞舖，看見玻璃櫃子裡擺著的雞，處理得很細緻到家，雞胸肉剔下來，攪成肉糜，雞骨架完整地陪在旁邊。還有一排收拾得清清爽爽的鴿子骨架，簡直像裝置藝術品。略略多看了兩眼，攤主中年男就招呼我們了，剛好他沒有客人，我們就爭分奪秒地聊了一會兒天，三分鐘裡，連他每日營業額、十年前同期相比，都問清楚了。
還問他，為什麼那邊有個豬肉鋪排長隊？有什麼特別嗎？
中年男豎起一個食指，教授講課一樣答，在市場裡，排長隊，只有兩個原因。一個，是你賣得特別便宜；另一個，是你的服務特別好。
我和Angela整齊點頭，真理真理，放之四海而皆準。
新加坡吃什麼雞？
大多都是馬來西亞雞。
菜市場這麼乾淨，好佩服你們啊。
這個有好有不好，菜市場最重要是什麼？是煙火氣，這個不許，那個不准，菜市場地上不能有水跡，這個怎麼做啊？為了美觀好看，犧牲了很多煙火氣。
還有，政府好心做壞事，把市場外圍設計得好好看，卻沒有設計停車場，多不方便啊，菜市場啊，你讓每個人都坐出租車來買菜嗎？
疫情以前，這裡附近都是外國人居民，日本主婦天天來買菜。日本人喜歡什麼肉肉？もも肉、むね肉，我都給她們去骨去皮，弄得乾乾淨淨，天天排長隊的。那個時候一個月可以賺八、九千，現在外國人都搬走了，離開新加坡了，現在賺不到原來的一半。
然後來了一位顧客，我們趕緊閉上好奇的嘴，讓人家做生意。Angela講，這個人，口才了得，賣雞肉真是屈才了。他剛才那些滔滔不絕，錄下來，隨便一剪，就是一條很好的視頻啊。
逛完菜市場，出去找郁達夫故居，尋尋覓覓，爬上爬下，最終無緣得見才子居所，不過，附近那片殖民地時期的老屋，倒是看了一飽。
回味他的聊天閒話，最有味一句，是「政府好心做壞事」，原來政府是可以有好心的，原來民眾是可以認為政府是有好心的。
之四，菜市場樓上，是規模巨大的熟食中心，麋集著各種食舖，粥檔，魚湯，麵點，糕餅，燒臘，豆花，咖哩，腸粉，咖啡，可以在這裡安安穩穩，從main dish，吃到desert，大概一個禮拜不會重樣的。新加坡人似乎可以不必在家開伙煮飯，樓下就有如此價廉物美的熟食中心，不用擔心啃預製菜，這是非常好的福氣。
Angela指給我看，吃完東西，送回餐具的地方，大字寫著「清真」和「非清真」，多民族國家，彼此尊重，和諧共處。
在一間小得一點點的咖啡舖，看到一幅早餐套餐，兩片烤麵包+兩粒溏心蛋+咖啡或茶，售3.50元，人民幣19元。殖民地遺韻很濃郁，物價也真是便宜得髮指，這個套餐，上海起碼翻一個倍吧。
新加坡近年以物價昂貴出名，但是在地居民依然有如此可親可愛的日常價格，這是如何做到的？
新加坡流水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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