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飯是我一部分的日常工作,日日夜夜,與形形色色的飯伴共飲食,日子久了,真真是甘苦自知。
🦩最辛苦一事,是同席飯伴的食相,優劣十分難測,不幸遭遇到隔肩飯伴食相惡劣者,三個小時漫長的飯、漫長的夜,真真是如坐針氈逃無可逃,艱辛不足與君說。
🦩隔肩年輕的美人美食家,一整晚嘴裡咀嚼有聲,噼哩啪啦,響徹雲霄,實在是讓人苦不堪言。完全沒有辦法跟美人美食家直言不諱,請她吃東西時候,嘴裡不要有交響樂此起彼伏,這件事情無論如何說不出口,再婉轉也說不出口。亦不能我自己戴上降噪耳機吃東西,古往今來的餐桌禮儀上,從來沒有降噪耳機的一席之地。也許未來的米其林餐廳,會在餐桌上免費提供也難講。亞麻餐巾、名牌筷子、名牌刀叉、茶杯酒杯之餘,還有降噪耳機任君選用,跟坐飛機一樣,體貼入微服務到家的新時代高標準。
🦩西式的長桌,正對面的飯伴,一位年紀輕輕的獨立廚師,女孩子,巴黎餐飲名校畢業的,服務生端上來一碟回鍋肉,這位講英文講法文的小姐,一雙筷子在碟子裡上下攪拌掘地三尺,旁若無人尋覓一片肥瘦合宜的肉肉,我是拍案的心火都升騰了起來。怎麼辦呢?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如此的女孩子,橫行江湖,橫行餐桌,嘆嘆。
🦩北宋熙寧年間,有一位巩大卿,善事權貴,是當年的拍馬屁高手。某日,王安石丞相過生日,在家裡擺了個生日家宴。這位巩先生巩大師,帶了一籠子鵲與鴿,來獻給王丞相過生日。這個生日禮物好像有點奇怪,下面的做法就更奇異。巩先生在生日家宴的飯桌旁邊,跪在地上,打開鳥籠,手取鵲鴿,一羽一羽地放生,每放一鳥,嘴裡就說一句祝賀生日的好聽話:願相公一百二十歲。
🦩此事記錄於《倦遊雜記》,可供想拍馬屁、又苦於沒有良案的當代人學習參考,古為今用,洋為中用,說不定出個奇招,腦筋急轉彎一下,真的就幫上大忙了。
🦩這位巩先生巩大師,說句公道的,肉麻是一流的,做到一流,始終是需要天賦的。於是載入史冊了。
🦩某日與女友吃閒茶,講起廚師們的紋身,暗裡似乎隱隱有個行業認知,好廚師,都是紋了兩臂華麗紋身的。
🦩女友前日帶領一位年輕廚師去某餐廳面試,老闆娘一坐下,第一句就問,你有沒有紋身?給我看看。年輕廚師初出茅廬,依言面紅耳赤開始脫上衣,萬分抱歉地答,我沒有啊。老闆娘談了半小時,考量了各種角度,決定錄取這位年輕廚師,面試的最後一句,老闆娘講,格麼,試用期裡,你先用貼紙的那種紋身吧。廚師緊張得不得了,出來問帶他去面試的女友,我這麼胖,用貼紙的紋身,在廚房裡一幹活,會不會都卷在一起啊?
🦩初出茅廬,各行各業的初出茅廬,有各種各樣的水深火熱,將來到了人生的暮年,於落日餘暉裡,漫然想起這些一把一把的往事,你才能確信,這一輩子,真的沒有白過。
圖 by 《House and Garden》的UK版,2024/11號,「英國的50間最佳設計店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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