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码时代》发表于2000年9月1日《湖南日报》
密码时代
提起密码,《永不消逝的电波》里那清晰的嘀嗒声仿佛仍在夜空穿云透雾;一些侦破片里,公安人员握着对讲机焦灼地呼唤“01、01我是03……”那神秘神圣的感觉又把当年振奋人心的理想烧得滚烫。
仿佛一夜之间,遥远如同天际微光的密码铺天盖地充盈于这个世界:银行存折凭密码支取,柜员机将兑付手续简化为一串数字;商场包裹寄存由电脑生成一次性密码;201卡在输入十几位数字后还耐心地提醒请输入你的密码按#字键确认”;上食堂吃饭请刷卡;打我呼机请留密码;“掌中宝”则是功能锁定号码记忆等完全数字化操作;打开电脑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Please enter your password(请输入密码)!
走出校门参加工作领了薪水,喜颠颠去银行开户。“留个密码吧!”“密码?”一时无措。“生日呀门牌呀,简单易记就行。”工作人员热情地提示,唬得我连忙转头看周围是否有闲杂人等。早几天报上不是有消息说某某存款后怕遗忘密码便低声记诵了数遍,被有心人听见窃卡后顺顺当当从柜员机上取了款去?后来我买摩托车时和朋友用龙卡取钱,输密码时却傻了眼:到底是1716**,还是1617**?16是我生日,17是朋友生日。几次重新输入,一张卡被机器生生吞去,用身份证找临柜员才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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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皮带上挂个扩机回家,父亲一脸不高兴:“你又不做生意,那东西有嘛用?”正说着,我腰间“嘀嘀嘀……”响个不停。一看扩机是同事曹满呼叫,便趁机对父亲说:“哟,单位的号码,您看,要没这,不误事了?”“这东西,还有蛮奇怪噢!”父亲笑着摸了摸胡茬。其实那号码后缀是“301”——“三缺一”,等我去拱桌子(打牌)。有一次在乡村小站候车,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山涧清泉般的乐曲。旁边一女孩从棕色锃亮的时装包里拈出扩机,优雅的姿势让人联想起生产队长抬手看表的年代。而她樱桃小口里低声的一句“密码都不留,才懒得理你”,又让人破译出密码在人际交往中的重要性。
渐渐地,密码竟衍生出几许浪漫。有位同事不无自豪地宣称,他与异地而居的娇妻间,80%的传呼无须回话而可会意,因为有一套完整而温馨的密码:27——爱妻;520——我爱你……
外一篇:遇见旧时光
日前,浙江日报集团同仁来访,我陪同参观湖南日报报史馆,看到数字报电子阅览器,讲解员说在《湖南日报》发表的作品都能检索到。我记起当年在宁乡四中当老师时,发表过一篇《密码时代》,还收到50元稿费,惜乎当年小心珍藏的宝贝纸质版报纸,因为单位住所几经辗转,已是芳踪难觅,于是随口一说。负责报史馆的热心同事晓军兄帮忙输入我的名字,一点开,《密码时代》赫然在目。
重读旧文,遇见24年前的陈旧时光,如同看到一帧帧泛黄的老照片。
文中细节,都是当年所历所见,读来熟稔,如晤老友,如味陈酿。
文中名词,许多在当时很新潮,24年过去,现在已是老古董,湮灭于历史烟尘,不复可见,现在的年轻人肯定看不懂了。
(“扩机”,叫做BP机,又名寻呼机、传呼机)
比如“扩机”,叫做BP机,又名寻呼机、传呼机,接收寻呼台无线呼叫信号。前期机主,常为经理老板等,时尚多金的“潘驴邓小闲”,“嘀嘀嘀”呼声响起,吸引着人们的眼光,自我感觉绝对良好。后期机主,增加了美女群体,当时大学校花就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女机主。末期机主,村里那些“无愁河的浪荡汉子”们,几乎人手一台。据悉:1998年全国BP机用户突破6546万,居世界第一,2007年运营商正式终止服务。现如今,打电话响一下即挂机被笑话为“你舍不得话费,又打我的扩机”;现如今,只剩下邰正宵为“扩机”代言的《心要让你听见》依然在歌厅里撕心:缘分让你我擦肩,没开口却有感觉;爱情最害怕犹豫,再回头只能怀念……婉转情伤,描述BP机主人接到传呼没能及时回复错失一生所爱,唱尽人间真爱而不得的终生遗憾,也预示着手机终结BP机时代的必然。
(城市以及乡镇街道边到处矗立的IC卡电话机)
比如“201卡”,是当时邮电系统发行的带面值电话卡。在固定电话上输入卡上号码,再输入密码,再拨通电话号码即可通话,话费不计入固定电话通话费,从“201卡”面值中扣,让很多人没有电话机也可打电话。当年,移动电话叫“大哥大”,曾经极度奢侈;固定电话还是高消费,话费高,一个学校就一台。当年的公用电话亭,还有城市以及乡镇街道边到处矗立的IC卡电话机,均适用此卡。
比如“掌中宝”,则是便携游戏机之类,兼具电话号码信息存储功能等,可能因为没有交互性,很快被淘汰。
重读旧文,只见文字东拉西扯,欢快随意,调侃自嘲,乐不可支;不见竞争和考核,不觉压力和焦虑,唯有松弛与乐趣,处处关爱与温情。
谁能想到,现在的生活,密码更加铺天盖地,更辅以指纹、声音和人脸识别,进出家门和单位大门,登陆各种软件,乘坐地铁飞机……李白同志有言:行路难,行路难,大道如青天,若是无密码,你独不得出。
谁能想到,文中点名的老伙计,“曹满”“飞龙”,当年在农村中学朝夕相处,备课查寝打球钓鱼聚餐,忽然一别,算来已有二十多年不曾谋面,而且几乎没有联系。
谁能想到,当年此文在宁乡获奖,见诸《宁乡报》,又在《湖南日报》发表,于一名乡村青年教师而言,实乃莫大鼓舞。
谁能想到,此800余字小文,实乃我与《湖南日报》情缘之所起,竟一往而深。
殊为难得的是,文中关于父亲与我的交流亦有记录,了了数行,字字连心,读来眼眶温热。父亲远游,亦二十有三载矣!老人家生前特别喜欢我发表的文字,不记得这一篇有没有呈上看过。
……
照片会泛黄记忆会模糊,文字不会。幸有记录堪比贮酒,文字可抵岁月悠长。
(这个老物件上,亦有值得珍藏的文字,读来特别醇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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