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外读物匮乏的年代,她为我们农村学生打开一扇窗。每天读报课是全班轻松时光,负责读报的同学精心挑选内容,轮流上台为大家读报。报纸每天更新,把纷繁多彩的世界送到我们这群来自全县各个角落的中学生眼前。东欧巨变、苏联解体、伊拉克战火、世界杯、国奥队是大伙的关注和热议。也有同学故意用方言读报,将“巴格达”读成“Bia格达”,制造别样欢乐;学校老书记在课间操训话谈国际局势,把“飞毛腿导弹”口误成“鸡毛腿导弹”,激发满场大笑。有较真的同学把《湖南日报》上“飞毛腿导弹”的报道送到他面前,老书记才“哦?哈哈哈!”
我更喜欢《湘江》副刊,在上面看到比我高一届的同学贺永强的诗歌散文,熟悉的场景和清新的笔调,倍感亲切又羡慕。看到一篇《剪报之乐》,我开始剪报。报纸在全班传阅完,尽管已起毛,我都要把诗歌、美文剪下贴到剪报本上,反复摩读。后来班上剪报、摘抄者多了,大家相互交换,相帮摘抄,乃当时一大美事。其时,金庸大侠的“飞雪、笑书”系列为禁书,可我们几个文学爱好者又都是金迷,成为班主任“眼中钉”。有一次,我在《湘江》看到一篇《长沙见金庸》,如获至宝,送到班主任面前。自那以后,班主任才没有对我们“另眼相看”了。还有一次,读报读到语文老师填的一首《鹧鸪天》,对老师的膜拜又添一层。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老师写得我也写得。于是,模仿报上的乡土诗,散文诗,悄咪咪地写,意象离不开“禾苗稻穗”“树干疤痕”“山谷鹰翅”之类。写着写着想投稿,在专门跑邮局买的绿色方格纸上反复誊正,哪怕有一个笔画写歪,都重抄一遍。稿纸对折两次——会多种折信方式却不用,生怕编辑老师拆阅麻烦。邮票必须倒着贴,表达特殊的尊敬。誊稿、折信、贴邮票,仪式感里满满的神圣感。也是悄咪咪进行,怕被人撞见嘲笑。幻想着某一天,同学读报时突然读到本人的“豆腐块”,那该是何等荣耀,堪比比范进中举吧。然而幻想终归幻想,不但投稿泥牛入海,花一个暑假偷偷写就的半部长篇也被班主任收缴,高中作家梦醒。
大学时,班上也订了《湖南日报》,继续剪报,继续写。到参加工作,5、6年间,也有十数篇作品陆续在各类报刊上发表,但《湘江》上发稿依旧是个梦想。
2000年9月1日,从教第三年,梦想照进实现——千字小文《密码时代》见报。字数多少没关系,那可是《湖南日报》的《湘江》哎!高中时期就有的梦想哎!兹事体大!此稿发表不到半年,我从教师转行到一家省级行业报当记者,从农村中学踏进省会长沙。若是没有《湘江》加持,转行哪能这么顺利。
到长沙第一个周末,2001年4月中旬,我特意来到报社大门前,瞻仰我心目中的“文学+新闻”殿堂。当时,芙蓉路正在改扩,报社大门两旁有武警站岗,神圣威严。
2004年、2015年接连报业改革,我工作单位连续变更,岗位在采编、经营、管理之间转换,与湖南日报的联系多了,有几年还是报社印厂的大客户。
真是机缘巧合,又何其有幸!工作以来换了不下十个单位的我,2019年5月5日,竟然成为报社一员:当天赶赴娄底,担任娄底分社社长。这一天,距离我与她之初见,已经29年有余。在45岁“高龄”,我完成了从她的读者到记者的身份转换——珍藏了29年的不敢说的梦想,实现了!
她的75岁华诞来临之际,我只能遥远地祝福。8月8日,我和三位同事组成工作队受命出征,对口援助资兴市州门司镇大湾村“格美”台风灾后重建。灾后重建,情况特殊,白天的村部会议室到晚上就成了工作队集体宿舍,但是这里能看到《湖南日报》。此刻,坐在四张木椅拼成的“床”上,想起自己求学、就业、转行、入职,命运齿轮时刻转动,一步一步都与她密不可分。“难得、感恩”等词,不足描述内心感受。职业生涯尚有十年,惟愿我的每一项工作,都能些微助力她与时俱进,方不负此相期29年的奔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