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参加工作时,自诩有三个最为赏心之乐事。其一,是垂钓清波,鱼儿咬钩,甩杆拉线,“银梭”出水那一刻;其二,是三五好友畅聊小酌,酒酣耳热大声说话之时;其三,是获悉自己的手写字变成铅字,或听到同事朋友有意无意说起发表的作品,脸上尽量波澜不惊,心上早已鲜花怒放。
以前报纸是活字印刷,一个个铅字字模都是反字,印到纸上才是正的。报社印刷厂有专门的排版员和拣字员。报纸出版,历经多道复杂专业程序,拣字仅为其中小小一环。自由投稿发表出来,殊为不易。
几个老报人小聚,聊起铅字印刷和五笔输入,竟有许多因为错字而生的难堪笑话。老乐先说一个:当年有篇报道,反映工人工作热情如火,“白天轮着干,晚上抢着干”,拣字员错把抢字拣成了抱字……满座不语,大家脑补错字,渐渐笑意纵横哈哈不迭。老胡贡献一个:有个人叫陈俊,获表彰,俊字和傻字实在太像,打出来变成了傻;难堪的是,第二天颁奖大会,主持人直接念成了陈傻……至于报人皆知的把宝字打成室字,则是后来的“五笔”输入法了。当年第三个赏心乐事,已成为安身立命的职业,鬓已星星也,乐仍在其中;当年散发好闻的油墨香的铅字,早已成为报史馆文物;当年盛行的难学的五笔输入法,正在被国人抛弃,百度说使用者仅剩3%。
拼音输入法,错误更易发生,诸多同音字词如“北京=背景”“上海=伤害”等防不胜防。我亲手制造过一个难堪,时隔多年想起,依旧歉疚不已。那时在马栏山上班,衔接“金芒果图书室”项目落地,与桑植县一位年轻美女领导洽谈。美女领导言行优雅才思敏捷,逻辑严谨果断利索。领导返程之后,为表尊重增强联系,我用手机发一条信息(那时还没有微信):认识才思敏捷霸气侧漏的您,真是万分荣幸!祝一路顺风!欢迎常来长沙!信息发出的时候美女领导才出发,依照我的判断,十分钟以内回信息符合她的形象气质做派,可是很奇怪第二天都没有回音。打开手机,无意间浏览我发过去的信息——生生把“霸”字打成了“宝”,这让人哭笑不得的智能拼音,把我一个人都闹得脸发烫……
全媒体时代,手机成为了人体的一个新“器官”,每个人都是信息发布者。以前,若手写字能变成方块字,是多么的高级和荣耀;如今,若手写信能代替手机发出的方块字,是多么的难得和珍贵。输入法制造的错,在人体新“器官”的海量信息交互中,时刻发生却都能根据方言和表达习惯默认修正,几乎不影响交流。尤其是00后,错字谐音被他们玩成梗。他们是玩梗一代,交流起来才不在乎什么错别字。我亲耳听到年轻记者被领导批评自己稿子里一个错字,不以为然咕哝“不就是错了一个字嘛,稿子有2000字呐”。
有专家评论:中国新闻奖评奖,因为一个错别字降等一篇优秀作品,拼的是校对,有舍本逐末之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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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年代,这个年纪,越来越宽容,越来越需要宽容。
《错字(上)》发出来,老同学杨康私聊说,文章可以自嘲,但不建议嘲他,当然我想兄弟也没有嘲他之意。诚哉斯言!日常生活,无心之错,说者听者均不必纠结。输入法制造的错字,当年有多难堪,今天就有多欢乐,也算错得其所了。郑愁予的传世佳作《错误》,唯美地解读了这个词语:“……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我不是归人,是个过客……”1915年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失手打碎茅台土罐,那个错误,依旧在时间深处酒香四溢。
错过错过,错了也得过。且过且过,过客的过。
况且,世间还有一个字,所有人都念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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