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那些事:抗洪

文摘   文化   2023-04-27 15:57   上海  

  1973年的汛期虽说来得晚,可一露脸就奔腾咆哮。四面环水的鲤鱼洲如惊涛骇浪中的孤岛,岌岌可危。

                  一

  团部下达了抗洪的紧急命令。我所在的11连与砖瓦连毗邻,两个连队共管一个防区,携手排查险情、抵御洪峰。

  一天清晨,砖瓦连一位姓付的老职工在巡查时发现一处“管涌”。所谓“管涌”,就是堤坝背水面水流泻出。而导致水泻的原因,则是临水堤面的薄弱处被洪水掏空,形成暗道。暗道在洪水冲击下迅速扩大,极易酿成决堤的灾难。险情就是命令,我们急速赶到管涌处。只见浊水喷涌而出,锋芒锐不可挡。

(浊水喷涌而出)

  忙乱之中,有人大声喊:“快去找草包沙石堵漏!”我们几个知青迅速跑上大堤。但两眼抓瞎,所有的防洪物资尽数运往直面鄱阳湖的湘子口。南昌知青光头急中生智,指挥大家拦住了一辆运送防洪物资的卡车。向司机说明情况后,不由分说将草包卵石卸下。司机急得跺脚,说是要到防洪指挥部状告我们抢劫防洪物资。可救灾如救火,没有人理睬这个可怜的司机。

(堵截管涌)

  涌口处人头攒动、忙乱不已,惟有老付头在一旁闷头抽烟。抽着、抽着,老付头把烟头一丢,走了!我正纳闷他的这一行为时,却见他抱着一床大棉被边跑边嚷:“快把棉被塞进管口!”我们接过棉被用力往管涌里塞。但力不及喷涌,多次徒劳。此时,知青王根发踩在被子上,双脚跳动用力下压,被子顺着暗道缓缓下沉。王根发也脚踩棉被随之下沉。我们担心他卷入暗道,紧紧拽住王根发的手。当浊水浸到王根发的胸口时,老付头大声喊道:“再塞棉被!”连长和指导员把自己的军大衣塞入管涌。很快,管涌水势减弱。老付头又指挥我们把“抢”来的草包卵石填入暗道。不一会,管涌口被草包卵石盖得严严实实。尽管渗水依然,但水流减弱、水色变清了。

                  二

  我们防区的险情排除了,可全团80多里长堤多处告急,鲤鱼洲依然危在旦夕。

  团部发出了一道又一道的指令,要求各单位扎竹排,将重要物资置放竹排上,以备大堤决口时急用。拖拉机手待命于驾驶室,随时做好撤离的准备。李副团长在大喇叭里通知各营连:一旦决堤,团部将通过二十多米高的酒厂蒸馏塔升旗、鸣枪报警。李副团长命令道:“只要警报声起,各营连即刻组织人员向大堤撤退,不得怠慢!

  老付头对我们说,如果决堤,千万不要朝连队跑,而是顺着大堤、背向决口逃命。

  滔天的浊浪滚滚而来,溺水的鸡羊猪狗,还有散落的门窗梁柱随着波浪起伏,偶尔还能见到被洪水裹挟的一两具尸体。这种危在旦夕的状况我们从未经历过,大家都很紧张。有人悄悄地收拾一些“细软”随身带着。所谓“细软”就是钱和“粮票”。我也把十几块钱和十几斤全国粮票用小塑料袋装好,藏在贴身的口袋,并用别针扣紧。

(武装班战士) 

  那天巡查圩堤时,一辆开往南昌的卡车,在砖瓦连附近被手持冲锋枪的武装连战士拦截,开车的司机和车上一名女知青被五花大绑押解到团部。原来,司机在南昌工作,女知青是他的恋人。为了躲避洪水的威胁,司机专程来鲤鱼洲接女友回南昌。这一行为被视为临阵脱逃。此情此景告诉我们:坚守,是唯一的选择!

               三

  水位还在继续上升,蹲在堤面竟然可以洗手了。那天风紧浪涌,一排排巨浪无情地将大堤摇撼,一块块夯实的泥土被冲刷、卷走,绵延长堤被血盆大口啃得肢体残缺,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堤毁人亡。紧急中,有人高喊:“人在堤在,誓与大堤共存亡!” 随着口号声起,我们手挽手地跳入水中,用身体阻挡浑浊的巨浪。生死关头,没有人敢懈怠。

  突然,鲤鱼洲对面的将军洲大堤上升起了浓烟烈火,先是一股烈焰,而后多股烟火燃起。在洪水中的我们惊叫着:“对岸着火了!”只听到老付头一声惊恐颤栗的吼声:“是决堤,将军洲决堤了!”原来,燃起的烈焰是决堤报警的信号。

  只见对岸一股黄色水柱穿过堤坝,冲击着将军洲翠绿的田野。水柱不断扩张,很快变成了瀑布。瀑布像发了脾气的孙大圣,腾空跃起将堤面顶破,把大堤撕裂。无情的洪水如脱缰的野马,从被撕裂的缺口里奔腾咆哮、一泻千里。

  对面堤坝上人流如潮,在决口的两头飞奔溃逃。远远看到将军洲的田埂和机耕道上,好多人拼命向堤坝狂奔。跑得快的上了大堤,有几个跑得慢的眼睁睁地被洪水卷走。兽性十足的洪水继续撕扯堤坝,田野淹没了,绿树被连根拔起;茅草屋像积木一样,被一块块剥落掉到水里,即刻碾成碎木烂屑漂浮于水面;砖瓦房轰然倒入巨浪之中,也有摇摇欲坠的,可最终逃脱不了灭顶之灾。号称“固若金汤”的圩堤如“多米诺骨牌”纷纷溃倒,整个将军洲沦为一片汪洋。

   决堤的真实场景我们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大家屏住呼吸,呆呆地看着眼前这场由大自然导演的撕裂天地、摧残生灵的表演。

  “将军洲完了!”不知谁一声长叹!

(浪平息了......)

  惊恐之中,我们几乎忘了自己还浸泡在洪水里。奇怪的是浪平息了,涛不急了,甚至能够感觉到洪水的退却。鲤鱼洲大堤保住了,是将军洲溃堤泻洪出的“贡献”。很快,九团的机帆船与冲锋舟向被洪水淹没的将军洲驶去……

  很多年过去了,当年鲤鱼洲抗洪的场景无法从记忆中抹去。那时我们虽然年轻,像个孩子,却演绎出那个年代一幕幕的悲壮......

  (2012年2月於洪城)


阿木林 闲言碎语
阅读功能、群发功能
 最新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