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那些事:姐姐

文摘   文化   2023-06-19 19:19   上海  

  那年,我和姐姐同一天下放到鲤鱼洲,起初我分配于加制连酒厂,姐姐在4营20连。不久,我被赶出了酒厂,发配至3营11连,干起了耕耘播种的活。11连在团部以西7里开外的地方,20连位于团部东侧,两个连队相隔约8里地。相对天各一方的家人来说,唯我与姐姐没有分离。

  记得被赶出酒厂时,我是哭着到姐姐那儿去的。我向姐姐诉说委屈,告诉她是那个姓欧的连长故意找茬赶我走的。我知道姐姐没有改变现状的能力。但在鲤鱼洲,她是我唯一可以诉痛苦、说委屈的人。

  每到休息的日子,我必去姐姐那儿。在偌大的鲤鱼洲,唯有她是我的亲人。 

 

  20连虽说是农业连队,可以果林、蔬菜和饲养为主,劳动强度相对小一些。每当走进20连的营地,恰似在毒辣的日头之下,一头扎进浓郁的树林,凉爽、舒坦,好不开心。一个本与我毫无瓜葛的地方,因为有姐姐在,便倍感亲切。

  吃饭的时候,姐姐总是到食堂给我打上满满一碗饭,她知道我胃口特别大,还留一碗饭备用。姐姐同寝室姐妹们也对我很好,常把家里带来食物,如大白兔奶糖、饼干和炒面什么的放到我面前,任我挑、随我吃。

(姐姐和好友华秀珍<前>、周庆珍<左>)

尤其是马招娣、华秀珍和周庆珍几位知青,直接把我当成小老弟。姐姐坐在我身旁,一会说,你在连队吃不饱,到了姐姐这儿就多吃点;一会又说,慢点吃、别噎着!姐姐总是不停地叮嘱我,你劳动强度大,饭一定要吃饱,粮食定量若不够了,姐姐给你想办法。

  姐姐,才大我一岁的姐姐,流淌在眼神中的目光如慈母一般。在那艰辛的日子里,唯有此时,我倍感温馨。

  每每告别时,姐姐总是说:“下次来,别忘了把要洗的衣服、被子,需要缝补的衣物带来。”

  记得在很长的时间里,都是姐姐帮我洗衣服。11连的弟兄无不羡慕我有一个好姐姐。

   (姐姐和好友、上海知青马招娣<右>)

很多年以后,当我回忆起这些往事时,才知晓自己不谙世事。那时,姐姐的口粮也是定量的,我去一趟就要吃掉她几天的粮食;姐姐的劳动强度也是很大的,疲惫之余还毫无怨言给自己的弟弟洗衣被、缝补丁。

  记得有一年的冬天,我走进到20连的营区,就听到一连串的声音响起:“小珍,你弟弟来了。”看来,20连已有不少人知道姐姐有个常来蹭饭的弟弟。

  走进门,姐姐拿出一件崭新的绒线衫要我试试。至今我还记得,那是件米黄色的高领绒线衫。姐姐说,马上要去湘子口挑大堤了,那儿是鄱阳湖的风口,有件厚毛衣可以挡风寒。我真开心啊,从没穿过这样好看、厚实的毛衣。

  姐姐一会给我理理袖子,一会给我整整领子......

  我心头热呀,眼泪险些往外淌。我知道,这是姐姐用自己少得可怜的工资买来毛线,在煤油灯下为弟弟通宵达旦赶织的毛衣。

  我对姐姐说:“湘子口再冷我也不怕了!

  后来,姐姐调到炊事班了。她很开心,不仅工作相对轻松,还可以给特别能吃的弟弟提供一个稳固的“后勤保障基地”。炊事班长是位虽然没有文化,却待人热心的老农。不知他叫什么名字,跟着姐姐称他“老师傅”。老师傅对我很不错,只要我来蹭饭,老师傅总是盆满钵满的给我端来饭菜。他说,他的儿子和我一般大,正是发育长身体的年龄,不吃饱饭哪能成呢。姐姐悄悄对我说,放量吃啊,这里不计定量。

  姐姐人缘很好,肯干又能干的,由于姐姐的缘故,炊事班也被连队知青交口称誉。年底,不仅炊事班被评为“先进集体”,姐姐也成了“五好战士”。

  那一天,20连召开表彰大会,我站在会场旁。看到姐姐手持“五好战士”的奖状,打心眼里高兴啊!

好多年过去了,鲤鱼洲的知青走了一茬又一茬。我和姐姐因背着剥削阶级家庭出身的“恶名”,无缘于读书、当兵、进工厂......上世纪七十年代下半叶,知青回城多了个途径,即父母退休后,可由下放农村的子女回城接班,顶替在父母单位工作。为了让儿女返城回家,很多知青的父母都在酝酿退休。

  我的父母也不例外,他们毫不犹豫地做出退休的决定。但问题随之而来。父亲那顶“阶级敌人”的帽子戴在头上,尚无退休“资格”。父亲不能退休就意味着他的子女不能顶替回城。幸亏母亲尚属“革命群众”,可退休让子女顶替。但难题接踵而至:家中需要顶替的有三人---三哥、姐姐和我,但顶替名额只有一个。三哥当时在新余县插队,父母本意由他接班,可三哥说,他在农村开拖拉机,条件好于鲤鱼洲。为了弟弟妹妹,三哥选择了无望的前程。

  父母对我和姐姐说,谁回城你们商量着办。我认为,姐姐二十好几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应该她回城。可姐姐则不由分说,要我马上办顶替手续回城。

  我终于回城了。可依然牵挂着鲤鱼洲。因为姐姐还在那儿。

(37年后,姐姐和我重返鲤鱼洲)

   岁月鲤鱼洲,是姐姐的关怀和慰藉,使我在苦寒之中得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温暖,使我能够从容地面对人生的煎熬、坎坷和委屈。为了让我回城,姐姐甚至把美好的青春也让给了自己的弟弟......

  2022年5月修改于封控中的申城


阿木林 闲言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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