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小学时,我就知道挪威探险家斯文.赫定穿越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壮举。今天,赫定的穿越几乎被世人遗忘,塔克拉玛干也自南而北地修建了两条横跨沙漠的公路。当骆驼已不再是沙漠之舟的时候,我和朋友终于来到塔克拉玛干,欲穿越中国最大的沙漠。
(广袤无际的塔克拉玛干)
一
2012年8月6日,我们从漠南的和田出发,往北挺进。目的地是400公里以外的大漠北缘之城 —— 阿拉尔。由于沙漠公路贯通,与赫定探险队的装备比较,自然简洁便利。一辆福特汽车取代了他的八峰骆驼,当年必备的武器、指南针和四个月的口粮,以及随队的狗、羊,甚至报晓的公鸡我们皆不需要,带上几张馕和几瓶矿泉水就足以对付一天的穿越。
跨越和田的玉龙河,便一头扎进了大漠深处。城市与塔克拉玛干,绿洲与沙漠之间几乎没有缓冲地带,没等我们缓过神来,滚滚而来、漫无边际的黄沙就将人和车淹没。
这里是沙的海洋,翻滚的沙浪击打着闯入沙漠中的驴友;这里是沙的世界,飞沙惊得蓝天白云不知去向;这里是沙的王国,呼啸的风沙主宰这片天地,鞭笞大漠生灵。塔克拉玛干的豪气、霸气和锐气汹涌澎湃,令人惊叹!
虽说沙漠公路通车已两年,可飞沙吞噬公路的冲动没有一刻停息。漫漫长路则笑傲风沙、迎接挑战,以自己的顽强驱赶弥天沙尘。博弈于每时每刻,从未有过歇息。今天,公路穿越、坦途依然,不是塔克拉玛干仁慈,而是人类以自己的意志与大漠的猖獗斗智斗勇。
(沙漠固沙网)
护卫公路的固沙网犹如天网,将沙漠牢牢钉住。沙漠虽无法移动,但沙砾无休无止地侵袭,固沙网逐渐被覆盖而难见真容。这时,人们又铺上新的固沙网。周而复始的后果,致使公路两旁的沙丘高于路面。若干年后,公路将穿行在沙漠的深壑之中。
固沙网并非孤军作战,防沙墙与其携手并肩。它们恰似踩着沙丘、伴着公路起伏的“长城”,以其坚忍不拔的意志抵御漫天风沙,牢牢地护卫沙漠公路。
(芦苇杆制作的防沙墙绵延400公里)
二
双脚踏在沙丘上,炽热感如电流通体贯穿,汗水流淌而出。可烈日如火,汗水收敛的速度比渗出要快得多。流汗,却不见汗水,或许,这也是塔克拉玛干的独特手笔。
(近在咫尺却相距千年)
朝沙漠深处走去,流沙扑面而来。一座沙山横亘在前,退却还是前进?我牙一咬,抬腿而上,却滑了下来。松软的黄沙淹没了我的双脚,迈出一步,竟然退后两步。我喘着粗气,猛地拔腿而奔,竟然登上了沙山。回首俯瞰,一串脚印留在身后;举目远眺,沙丘起伏,往天边伸展。这就是塔克拉玛干,它赤裸地、毫无羞涩地袒露在我眼前;它被蓝天扎得严严实实,除了黄沙,什么都没有。但是,这里有我对大自然的敬畏和崇仰。
塔克拉玛干是有生命的沙漠,它那30多万平方公里,相当于两个江西面积的沙丘上,有过人类活动的足迹。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于阗重镇,曾经傲立于茫茫大漠。从遗址的残骸中,依然可以感到历史曾给予的恢宏气势。虽然,岁月烙下了探险者浅浅的脚印,但他们只是过客。沙芨、红柳和胡杨才是定格于塔克拉玛干的生命之树。
一簇簇沙芨平铺在广袤起伏的沙丘之上,仿如漂浮、摇曳在橙黄沙海之中的翠绿礁岩。南疆的朋友说,绿洲也有沙芨,但不及大漠中的密集、厚实,牛羊不吃沙芨,可它是骆驼的粮食。骆驼何以成为“沙漠之舟”?此话不正是答案吗?
(大漠茫茫,不离不弃)
当我站立沙丘之上,感叹大漠中生命的渺小甚至不复存在时,却在不经意间看到千“沙”万“漠”之中傲立红柳一株。细细的枝叶,高不足一米,尽管是那样的脆弱、娇小,可面对雷霆万钧的击打岿然屹立。不能不敬佩红柳顽强的生命意志!
胡杨是依存、陪伴塔克拉玛干诞生、变迁的魔鬼之树,它高大、挺拔,枝叶浓密,无论是生存还是死亡,胡杨与沙漠休戚与共、不离不弃。进入大漠北侧的千年胡杨林,我看到夕阳映照的胡杨,既有枝叶葱郁的鲜活,也有朽木凋零的枯萎。无论生命状态如何,它们或屹立不倒、生死相依,或洒泪诀别、遁入沙丘!
(胡杨林中,生命之树常青)
胡杨林中,生命之树长青。常青之树不仅一千年葱郁,失去了生命竟然一千年不倒,即使悄然倒地竟也一千年不腐。面对三千年生命历程的活力和苍凉,我思绪万千,既感慨大自然的壮阔、伟大,也生出丝丝悲怆。
(三千年生命历程)
在“赫定水塘”前,我知道了塔克拉玛干是有河流的沙漠,塔里木河、和田河、叶尔羌河等都流入大漠,最后消失在茫茫沙海的深处。“赫定水塘”是个长约二十余米积水池塘,本是大漠中的无名水塘,当年斯文.赫定因断水而生命濒临垂危之时,与这个水塘不期而遇,挽救了他和他的队友的生命。就为这个颇具传奇色彩的故事,今天的人们将池塘称为“赫定水塘”。
塔克拉玛干的维语意为:“进得去,出不来”。可在沙漠公路的承载下,一天即可穿越。绿洲已能看到,阿拉尔就在眼前了。尽管今天的穿越无艰险可言,更无法描述一个穿越者所要经受的身体与心理的考验,但我依然放歌大漠,豪情激荡!
(2012年8月11日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