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美斯乐,“泰北义民文史馆”是不可不去的地方。 “文史馆”乃台湾民众筹资兴建。这里展出了自上世纪五十年代以来,孤军异域三千里转战的辉煌和血泪,以及教育和经济社会的发展的现状。
在白色墙体的衬托下, “泰北义民文史馆“七个黑色大字格外醒目、分外庄重。馆内庭院宽阔、绿树成荫,黄瓦白墙的流线型建筑和四角挑檐的建筑风格凸显中华传统文化。抬眼而望,满目娟秀清丽。
(大门对联: 养天地正气 法古今完人)
三座展馆呈品字形摆布,居中的主馆为“忠烈寺”,寺内九百尊灵牌一字排开,以祭奠战死在金三角的英灵。
我疑惑了:死于金三角的孤军将士成千上万,为何只祭奠九百人?答案很快就找到:客死他乡有名有姓的军人仅九百位。一位姓马的义务讲解员解释道,这九百孤军代表所有的死难者。
“忠烈寺"正面白色墙体上,横亘"精忠报国"四个巨型红色大字,书写者乃雷雨田将军。
(雷雨田将军手书:”精忠报国“)
1980年,段希文将军逝世后,雷雨田接任泰北人民武装自卫队总指挥。美斯乐人将他称作雷公公,他的的权利和意志与当年段将军一样,足以影响金三角的每一个角落。
讲解员说,雷将军威信如此之高,与考科考牙山之战直接相关。
话说上世纪七十年代后期,另一支反政府游击队在考科考牙山建立起根据地,泰国军方多次围剿,不但无功而返,北部军区司令还险些成了游击队的俘虏。面对这块啃不动的硬骨头,泰国政府只好再招汉人出征。1980年4月,一道电令飞往美斯乐。
雷雨田将军捧着电报的双手颤抖。他深知,汉军今非昔比,帕当山一战元气大伤,如今再度出征,不仅生死难料,而能否打胜还是个未知数。
美斯乐一片凄风苦雨,但归顺后的汉军是不能违抗命令的。雷雨田将军拼凑了八百汉人,其中还有部分没打过仗的青少年。在妇女、孩子的嚎哭声中,雷将军率领他们向考科考牙山进发。
雷雨田制定了出奇制胜的丛林战方案,以正面佯攻加偷袭的战术攻占了考科考牙山,并生擒了游击队最高司令长官。
泰国政府喜形于色,随即向泰王、向全国发布大获全胜的捷报。可美斯乐的哭声却撼动山岳,几乎家家户户披麻戴孝,万人空巷老少出殡。
好些年后,雷雨田将军谈起此战,仍然心有余悸:“汉人好不容易得到的和平才刚刚开头,噩运又降临,那样多家庭的父亲、或丈夫、或儿子瞬间就变成了一捧骨灰,真是在劫难逃啊!”
(汉军攻占考科考牙山)
考科考牙山之战后,泰国彻底结束了内乱。美斯乐功不可没。
看着雷雨田将军手书的“精忠报国”四个赤红大字,我不由得思考起一个问题:异域三千里转战,以及帕当山之战和考科考牙山之战,汉人抛头颅、撒鲜血,其所报之国,是泰国,还是中国?是大陆,还是台湾?我百思不得其解。
只好请教讲解员。讲解员说,这得去问雷雨田将军。
可“忠义寺”内供奉雷雨田的灵位。将军早已仙逝。
但我仿佛听到将军灵魂的倾诉:我们是泰国国民,所报之国自然是泰国。可我们又是炎黄子孙,所报之国当然是华夏神州。至于台湾或大陆,在我的心中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同属中国。
1992年,金三角汉人自卫队,也就是前国民党残军,向泰国政府交出全部武器。至此,这支创造金三角传奇的汉人军队正式解体,成为真正的和平居民,美斯乐也成为名副其实的和平村。
国民党残军完成了第二次蜕变。这次蜕变乃脱胎换骨,是真正意义上的蜕变!
美斯乐告诉我,残军犹如蚕蛹,经过痛苦而漫长的进化,最终挣脱蛹壳的束缚,完成从蛹到蝶的蜕变,从而融入当地社会。这是不可抗拒的进化法则。但是,蚕蛹化蛾,蜕变仅是一次,而美斯乐的国民党残军却经历了两次蜕变,他们的血泪,甚至生命与蜕变相伴始终。这是社会法则。
由此,美斯乐经济社会形态从“走私”进入到农耕阶段。
讲解员介绍道,美斯乐的经济支柱是农业。在台湾帮助下建立起的、规模达几万亩的“101茶园”享誉东南亚,茶叶的品质更是蜚声世界。
(美斯乐的101茶园)
此外还有咖啡和林木业。最近几年又在试种橡胶。
美斯乐农民年满六十周岁即可享受政府给予的生活补贴,每月六百到八百泰铢不等。讲解员强调,该补贴金额与泰国其他地区一样。
走进美斯乐,满满的中国元素映入眼帘,所有店铺高悬的牌号均以汉字书写,中小学皆开设汉语必修课,“101茶园”耸立茶圣陆羽的雕像......
我还看到,千百座汉人坟墓朝北而立,他们面向华夏长跪不起!
走进美斯乐,我贴近了一群特殊的人,他们身上烙有明显的、可辨识的标记,那就是他们说汉话。他们是一群蜕变为泰国国民的、根在中国的曾经的中国人。
(2023年7月修改于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