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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就是？徐则臣在《母亲的牙齿》中说，母亲就是她牙上的一个小黑点。这个小黑点是少年徐则臣找到母亲的唯一凭证。
徐则臣的文章语言上不怎么讲究，平白如话，读的时间久了，就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就坐在我的面前，我俩素昧平生，却一见如故，他娓娓地说，我静静地听，我不打搅他，更不会贸然旁逸斜出表达自己的见解。托尔斯泰说：“幸福的人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不幸是存在的，但在细水长流的日子里，又哪有那么多的不幸。我们更多时候是被幸福包围，然后，无病呻吟罢了。徐则臣笔下的生活，风和日丽绵长悠远。这与史铁生完全不同，史铁生的笔触总是能够撕开自己的伤疤，在生活的血腥上给予人生以精彩的印证。我们多数人没有史铁生人生的跌宕起伏和生命的荡气回肠，有的只是徐则臣的平静与俗常，所以，我们特别容易产生共情，有惺惺相惜之感。当读者与作者的生活如出一辙，有了无处不在的交叉重叠，我们却仍然喜欢阅读，这是因为作者能够从我们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捕捉到浸透着朴素的人生哲理的片段，用不动声色的讲述，把我们毫不犹豫地带进无处不在的生活，然后给我们一次又一次的撞击，我们的记忆就开始有了光芒。
徐则臣的母亲再普通不过了，《母亲的牙齿》篇幅不长，没有令人怦然心动的故事，更不用说感天动地了。此文读完，我的脑海中留下了两个画面：一个是母亲牙齿上有一个小黑点，是儿子确认母亲的最好凭证；一个是徐则臣长大后走南闯北经常不在家，而他的母亲，虽然没有什么学识，却开始留意儿子所到之处的一切，如同天底下所有母亲对儿子的牵挂。
如此看来，鲜有动人故事的此文似乎实在是无病呻吟。“亲情昊天，母爱瀚海”，中国的俗语已经把母爱的伟大浓缩在只言片语之中。而徐则臣的母亲没有大海那样浩瀚厚重，那这篇文章的意义又何在？
有时候，我们经常会进入一个误区，习惯带着目的去阅读，去旅游，去参加各种活动，总想通过这些活动获得一些价值，最好还顺带着提升一下自己。再回到徐则臣的《放牛记》，他说：“往事总在回忆时被赋予意义，在放牛这个经历上，我更愿意就事论事，返回到当年的心境里，看一看当时的悲欢和忧乐。”当我读完《母亲的牙齿》掩卷沉思而不得时，《放牛记》的这段话让我茅塞顿开，原来，很多时候，我们回忆往事只是想“看一看当时的悲欢和忧乐”，这已足矣。
但我相信，徐则臣写她的母亲，不可能只是处于对母亲的爱与感激，应该别有用意，或许这份用意还带着隐喻或象征，不是我自作多情，是我出于对作家的信任。身为作家，他知道文学的存在价值，既然艺术高于生活，写了，就要表达高于生活的思考。
母亲教育运动的发起人与倡导者王东华在他的著作《发现母亲》中写到：“当上帝把女人造出来以后，上帝造人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把这任务交给了女人。母亲的工作正是上帝的工作。”是的，母亲不仅生儿育女给予了子女肉体，而且还把自己锻造成孩子成长过程中最好的学府。徐则臣的母亲外出干活，小小的徐则臣就开始担心母亲走丢，或者被谁变着花样冒充，因此，就死死盯着母亲牙齿上的小黑点，因为一旦母亲走丢了，他只要找到这个小黑点，就找到了母亲。在徐则臣幼小的心灵深处，为什么对母球走丢如此担忧？众所周知，母亲哪能随便走丢呢？徐则臣看似庸人自扰的顾虑不正是思想深处对于母爱的极致反馈？在这个世界上，有一种天然的血缘关系，任是再锋利的倚天剑屠龙刀也割裂不断的，情比金坚。一如王东华所说，母亲接过上帝造人的接力棒，繁衍生命，生生不息，为母则刚。这是何等的伟大和高尚！只是，我们有没有听到过，母亲为自己说过一句赞词，或者为自己养育子女的艰辛说过一句怨言。当我们都觉得一切都理所当然时，那双推动摇篮的手，就被我们永远地抛之脑后了，而作家则不然，一如沈从文，只造希腊小庙，这神庙供奉的是人性。他们通过笔墨唤醒我们，让我们从俗常中看到生活的真、人性的美。
我们被生活裹挟着，匆忙的脚步踩掉了稀薄的情谊，幸亏有作家和文字，及时将我们摇醒，拉回到现实，让我们去发现自己的父母。
史铁生在《合欢树》中写道：“我摇着车躲出去，坐在小公园安静的树林里，想：上帝为什么早早地召母亲回去呢？迷迷糊糊的，我听见回答：‘她心里太苦了。上帝看她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合欢树》《我与地坛》，我不知翻阅了多少遍，每当我读到这儿，我总是情不自禁泪流满面。史铁生的母亲在儿子瘫痪之后，就再也没有认真地为自己活过，她心甘情愿地活在儿子巨大的悲痛中，希望“只要儿子能活下去哪怕自己去死呢也行”，为了照顾儿子，她只能将儿子瘫痪带给自己的巨大悲痛深埋心底，将日子过得轻描淡写，被瘫痪击倒的史铁生完全被现实封闭住了，史铁生拒绝与世界握手言和，他用自己的执拗与倔强与这个世界对抗，殊不知，也与自己的母亲对抗，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给母亲带来多大的伤害，后来，母亲猝然长逝，史铁生才真正明白，这个世界上，母亲艰难的命运，坚忍的意志和毫不张扬的爱，随光阴流转，却是怎么也擦除不掉了。
那么，母亲就是，是什么呢？
这肯定是最佳答案：
上帝不能无所不在，才为人类创造了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