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本细读|《峨日朵雪峰之侧》的理性之美

文摘   2024-11-24 17:44   新加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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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完《峨日朵雪峰之侧》,我们会产生两个疑问:

一、诗人(或抒情主人公)为什么要攀到峰顶?

二、诗人知道自己攀不到峰顶时,是如何说服自己的?

这两个问题,都有很强的现实意义。

诗人(或抒情主人公)

为什么要攀到峰顶?

诗歌给了我们答案,直截了当:

“啊,真渴望有一只雄鹰或者雪豹与我为伍。”

《雪峰之侧》整首诗中直抒胸臆的诗句只有这一句,体现了“诗缘情”的基本功能。“啊”在诗歌中出现了一次,这与《立在地球边上放号》《红烛》中“啊”多次出现不同,体现了诗歌创作的独特性,也是分析研究诗人创作这首诗的一个重要切入点。从整首诗的角度来看,“啊”形单影只减低了存在感,抒情性被削弱,但其意蕴丰富,不容忽视。前文的重点是“仅能征服的高度”,诗人情绪低落,意志受挫,“啊”字随后出现,既有对“仅能征服的高度”这一事实表现出的沮丧失落,更有对既定目标的热切渴望和不懈追求。“真渴望”是诗人内心想法的直接体现,毫不保留,发自肺腑,说明诗人内心的坚定执着,我们借此能够想象诗人为了攀至峰顶所付出的艰辛努力,这远比前两句“我的指关节铆钉一样揳入巨石的罅隙,血滴,从撕裂的千层掌鞋底渗出”来得惨烈。即便如此,诗人仍然热切地渴望成为“雄鹰”或者“雪豹”,雄鹰是飞禽之王,雪豹是雪山霸主,代表对雪山的征服和蔑视。这句诗体现了诗人积极进取的人生观,有一种唯我独尊的霸气豪气,这是当时社会的主旋律,也是今天社会的价值追求。“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儒家思想在此处得到了完美体现。

这句诗出现的位置,很独特,很有趣。

它出现在整首诗的尾部。之前是“仅能征服的高度”的相关描写,之后是“蜘蛛”的出现,也就是说,整首诗中,情感最强烈的这一句,实际上最主要的作用是衔接过渡,用“情感强烈到缺少理智判断”的诗句,给读者以强烈的震撼,然后,笔锋一转,引出诗歌最重要的意象“小得可怜”却“默享着这大自然赐予的快慰”的“蜘蛛”,这种对比鲜明的写法,能够激发强烈的思维碰撞;行文节奏从明快走向缓慢,从感性走向理性,能够引发读者的深刻思考。

诗人知道自己攀不到峰顶时,

是如何说服自己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是诗歌的高光,诗歌一味抒情,容易矫情失真,像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虽然情感炽热强烈,但李白借梦境写登山过程,从情理上来说,容易自洽;姚鼐在《登泰山记》中写到大雪天登至日观峰,看似艰难,但前人已经铺平了登山之路,所以,姚鼐对登山过程的描写简洁明快,而且作者志不在此。《雪峰之侧》不同,诗人攀登的是青海海北藏族自治州内的“峨日朵雪峰”。此处地处高原,山峰连绵,地广人稀,攀登雪峰的艰难难度可想而知,只有一腔豪情,是绝对不可能登顶的。诗人在攀登过程中遭遇艰险带来的思考,逐渐取代了内心炽热的感性之火,走向清醒的自我认识,提笔写这首诗时,思维猛烈交锋,真实的体验超越了空想的冲动,在笔尖汇聚和流淌的是沉淀下来的思想。

这首诗,第一句紧扣题目,“高度”照应“雪峰之侧”,但“高度”一词明显流露出诗人的于心不甘,登峰之心不死。诗人心中还有一个“高度”,即峰顶,两个高度形成的落差在诗人心中形成了冲击流,令诗人陷入了情感的漩涡,内心充满了矛盾。但是诗人知道自己的确无法继续攀登了,因此,第一句用了“此刻”“仅”“征服”“了”这四个词语,来说服自己。

“此刻”的内涵有两个:一是,此刻已尽力;二是,此刻的高度不代表以后的高度。如此看来,诗人心有不甘,但又踌躇满志,理性之光开始照耀。“仅”这一副词,说明诗人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在充满理想的浪漫主义与认清自我的现实主义的思想碰撞中,走向了理性思考,“仅”寄寓两层意思,既有不甘现状,又有自我认可。“征服”一词,体现了诗人的豪迈之气。不仅征服了雪山,还征服了自我。此次攀登,最大的收获不在于雪山攀登了多高,而在于自己的人生极限突破了多少。我们对客观世界的任何一次征服,实际上都是自己能力的突破。诗人用“征服”一词,是对自我攀登的充分肯定。“了”是完成时态,代表了诗人人间清醒之后的最终抉择。

这一句总起后,用冒号,引出下文的具体描写:

诗人用三幅鲜活生动的画面,为自己的攀登做了通俗易懂的描述。

第一幅画面:夕阳落山图。这是诗人凝视的对象,用“惊异”形容目之所及产生的情绪。诗人用“彷徨许久”“决然”形容夕阳,将夕阳落山的景象写出了故事,突出了自我纠缠之后的选择。这是“有我之境”,景物描写带着鲜明的主观色彩,诗人的情感直接覆盖到夕阳上,形成了一种强势,这样就凸显出诗人内心情感的真实性。

第二幅画面:石砾滚落图。这是诗人谛听的结果,而且产生了丰富的联想,石砾滑落的嚣鸣声让诗人联想到军旅远去的喊杀声。这是诗人内心挣扎的声音,两个自我的冲突最终的结果是内心的喧嚣之声最终归于平静,即使自己如何与雪山博弈,此时此刻,要归于理性,停止战斗。

第三幅画面:身体受伤图。手指如同铆钉揳入石壁,还可一搏;但是即使登山鞋是“千层掌”,也已撕裂,而受伤的脚掌正渗出“血滴”,染红岩石。剧烈的疼痛感清醒地告诉诗人,此时身体根本不允许继续攀爬。伤痛、苦难是最好的人生导师,伤痛刺激身体,苦难提醒人生。当理性回归,眼明心亮时,我们的人生之舵,就稳稳地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三幅画面的构造,彰显了诗人的创作功力。鲜明强烈的画面营造出真实的情境,容易打破理解的壁垒,建立作者、文本与读者的沟通,走近文本的同时,我们也就开始与作者同频共振,从作者的创作角度,思考文本要表达的内容。

我们通过三幅画面的分析,逐渐明确了第二个问题的答案,诗人不是理想主义者,是追求理想的现实主义者,诗人看到、听到、感觉到了现状的残酷,明白自己不可能冒着生命危险去登峰,所以,将理想收藏,将视野收回,当雄鹰和雪豹远离时,诗人知道自己此刻虽然留有遗憾,渺小平凡,但同样是人生的胜利者,因为战胜了自己。

诗歌的最后,定格在一幅画面上。一只蜘蛛近在眼前,作者与蜘蛛平视的那一刻,顿悟了人生的真谛:小得可怜又怎样,不同样可以享受人生的快慰!雄鹰和雪豹有它们的高度,蜘蛛也有自己的高度。生命不同,高度不同,这是自然之理。诗人明白了自己存在的意义,与雄鹰与雪豹为伍是错误的选择,做一只渺小坚韧的蜘蛛,才是人生应有的态度。

 

这首小诗意象丰富,画面生动,内涵深刻,情理兼备。诗歌的主要目的是“诗言志”,抒情释理是其主要功能。这首诗,很好地做到了融情于景,事理结合,尤其是不动声色阐释道理的方式,值得学习探究,对思维进阶很有帮助。

爱默生说,感情虽然难以控制,却是一种强大的动力。这是以抒情为主的诗歌永流传的原因。作为情感动物的人类,阅读诗歌,是一种心灵的滋养,是一种文化的传承。以情促情,蔓延出文化的共鸣。不过,如《雪峰之侧》,能够了无痕迹地表达理趣,赋予诗歌永恒的主题价值,不同时代的人在阅读这首诗时,能够从中感受到人生之理,对自己的人生方向适时思考和调整,实现精神的自我救赎,那这首诗的价值,就“代代无穷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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