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顾 | 原平“寇五”不姓寇

在忻州、原平等地，如果有人指着你说：你真是个寇五。哈哈，那就是在骂你是个“败家子”。如果你认为“寇五”是姓寇家的五儿子，那就大错特错了，正所谓“原平有奇人，寇五不姓寇”，听我给你慢慢道来。

相传很久以前，原平街上有个姓李的老财。李老财生财有方，靠放“紧账”起家。放紧账的主儿得有硬骨头，特别是到赌场放紧账，有话云：“耍钱账，没指望，上门要，耐不浪（挨木棒）。”就看是借钱的厉害，还是放账的可恶了。放账的前面是流氓无赖，后台是官匪恶霸，量入为出，用几个小钱，眨眼叫借款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

放紧账也叫阎王债，永远还不清，一个时辰一个算法，最厉害的，用不了一天，头比身重（利比本大了）。放紧账要看借款人的着急程度，还要看他家的家底薄厚。比如借一千当时只给六百，算一千，扣除的四百是当晚的利钱，第二天太阳出来结清。就算太阳出来前你还了九百，就差一百没还，太阳一出来，又按一千重新算利息，给不了就是驴打滚。

说得通俗一点，紧账除了赌场，专找那种家有急事墙底压人的主儿。比如老人下世无法安葬，家人病重命悬一线，虽说用钱数量不多，但时间逼人万分紧急，俗话说：“手指头支磨扇”“墙底压人”，只能靠借紧账暂度难关。话说紧账这东西，一旦借下，很难还清，不是卖房卖地，就是跳河上吊。

言归正传。李老财家有大院数进，良田百亩，牛羊成群，紧账放的整条巷子都成了老李家的，临街车马店铺一溜，一看就是光景厚沉人家。自古道：风水不能占尽，人财难以两旺。李老财虽有三妻四妾，但也都是些不抱窝的母鸡，光好看不下蛋，眼看年过半百，膝下没有一儿半女，百年之后万贯家产何人继承，成了老李家一大心病。再铁的公鸡也有拔毛的时候，为求子嗣，老李到大寺庙烧香拜佛，捐些碎银，架桥修路，广结善缘。

李老财年过半百，喜得贵子，欣喜万分，大操大办，宴请四方，亲友来贺，忙得不亦乐乎，很晚才上炕休息，当晚被一恶梦惊醒。甚梦？原来是梦见当年一相熟的武举冤魂前来索命。该武举中举前家境贫寒，家有急事向李老财借了紧账，本以为中举后很快就能还清，谁知太平盛世的武举没有用武之地，没有安排职位，收入有限，紧账越还越多，债台高筑。武举也是当地名人，岂能做了老赖受人诟病，急火攻心生了一场大病，一命呜呼。李老财惊醒后，浑身冷汗直冒，为破了恶梦，索性叫破，给刚生的儿子取名“扣武”，后人口口相传，就成了寇五。

寇五自打从娘胎里出来，直到牙牙学语，竟然没有笑过一次，老李家几番求神拜佛，寻医访道，毫无效果。寇五周岁那天，家里自然又是热闹一番，鼓乐齐鸣，亲朋好友来庆贺，大娘婶子齐来到，三个女人一台戏，叽叽喳喳乐翻天。席间，一个下人端菜时，失手弄翻了盘子，饭菜洒了一身，吓得哆嗦不已，老李大怒，操起家伙正要发作--- 莫名奇妙的是小寇五居然裂开小嘴笑了。这一笑，化解了这尴尬的气氛。老李家再高兴不过了，出手大方，赏了那位下人二十文钱。从此，老李一家上下为讨小寇五的欢笑，摔盘子打碗，乒乓咣当，好不热闹。好在财主家不差钱，先是笨盘粗碗，打得不灵后升级换代，改买细盘好碗，且打且买……

寇五渐渐长大，对别人摔打瓢盘碗罐已无兴趣，自己亲手操练一番，果然更加刺激。小到盅杯大到锅鼎，因为不差钱，所以也在所不惜。用当街改改奶奶的话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寇五生来就是败家子，是要债的。李老财自个心里比谁也明白，有道是“没儿的哭瞎眼，有儿的气破肚”，不义之财难长久，来个讨债鬼，不让人心里入法一天。

自从有了寇五后，李老财也总算想明白了，停止了放紧账的营生，仅靠田产店铺，进项很大，日子也过得很滋润。都说李老财“改系”了，一改往日铁公鸡作风，偶尔也做些铺路架桥修祠盖庙的公益事情，遇到荒年，竟也破天荒地施粥，一来为儿孙行善结德，二来减轻自己的罪过。寇五到了念书识字的年纪，家里先后请了十来个有名的先生，都教不了这生性古怪的纨绔小少爷。先生不是被寇五打跑，就是自知难以胜任辞职不干。

原平镇老城内的旧门楼

一天，一个自称为“教书”的先生找上了门，说他能治服了寇五，改了这个公子哥的“毛病”。新先生上任，寇五真的消停了几天，鸡飞狗跳的老李家，也总算过了几天正常人的日子。虽然先生工钱要得贵些，但李老财财大气粗毫不在乎。自从“先生”来府后，寇五既不在家里胡搅，也不到外面闯祸。每天饭还未罢，拔腿就跑去书房，嚷着要先生教“书”。李老财见寇五这样用功学习，心想，阳婆总算出西头出来了，我老李家有望了！

好景不长。一天，李老财悄悄来到书房，一探究竟，离书房还很远，就听到吵吵闹闹。起初，还以为是背书，推门一看，原来是“押宝”赌钱，这可把李老财气坏了。一把揪住“先生”正要开打，这“先生”反问：“你凭什么打我？咱们有言在先，书念下多少暂且不说，反正少爷不再生事出拐？”李老财懒得与他争辨，叫下人将其轰了出去。而寇五像是疯了一样，先是烧房，后是跳井，先是家丁阻拦，后是一妈、二妈、三妈、四妈鼻涕加泪，毫无效果。这可让李老财左右为难。只好听之任之，又把该先生请回来。从此，寇五更加无所顾忌。押宝、麻将样样都能来几下。财主气急攻心，大病一场，卧床不起。

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为防寇五败光家产受穷。李老财在修主宅房院时，屋檐每个毛头滴水间压了一个银元宝，铺院时每一块砖下压一枚铜钱，又修了一个大照壁，里面藏满元宝金条。李老财为自己制作了一口特大号棺材，将来出殡时照壁挡路，一拆照壁就能继承富裕的家业。

李老财生前时时放纵寇五，寇五却处处和他唱反调。他说的话寇五一句也不听，叫他朝东，他偏偏去朝西。

知子莫如父。李老财临死前，把寇五叫到跟前反复叮嘱：“以后没钱用的时候，千万记住把这房子院落囫囵卖了，万不可揭瓦拆砖来零卖。我死后，棺木抬不出去，不要拆照壁，架上梯子从墙头上抬出去也就罢了，省得麻烦。”他满以为寇五会继续与他作对，拆了照壁再拆房，一折腾，金银财宝会露出来，再败家也不至于遭受贫困。

李老财驾鹤西归，家人哭天抢地。发丧那天，当棺材被照壁挡住抬不出去时，有人提出拆照壁，有人说还是从墙上抬出去。谁也没想到，这次寇五却做了一回孝子，想起了老爹生前反复叮嘱的话——“我死后，棺木抬不出去，不要拆照壁，架上梯子从墙头上抬出去也就罢了，省得麻烦。”寇五向众位家人忏悔：俺从来也没听过爹一句话，今天俺就是再浑，也不能再气他老人家了，遵老人遗嘱，架个云梯，让他老人家一辈子也顺心上一回，走得舒坦些。

棺材从李老财高高的院墙上抬了出去，李家新掌门人寇五开始了他辉煌自由的一生。当家做主的寇五彻底自由了，整天泡在妓院赌场，豪赌滥嫖。先卖浮产，后卖土地，最后将整座宅院贱卖给了姓邢的长工，邢家后来就成了原平街上的邢家巷子。寇五输成了穷光蛋，又什么事情也不会干。为了生活，只好在吹鼓手班子为人家背鼓，混顿饭吃。

寇五随鼓班到同川吹打，过滹沱河后路过子干村南街上。因寇五的姑姑嫁给了子干栗姓人家，栗家光看门楼就与普通庄户人家大不一般，门前有石鼓一对，横梁是一块加工精细的青石，雕刻有莲花图案，正面刻“守廉”二字，文人气息浓厚，后易主栗玉在，至今保存完好。当年寇五的姑姑站在自家门楼前高高的台阶上，看到落魄的侄子，悲从中来，倏然泪下。世事无常，娘家偌大个光景，如今却败落到这步田地。寇五却安慰姑姑说：“这鼓看上去大，里头是空的，不沉，我能背动。”从此，便留下了“寇五背鼓——不沉”的歇后语。

寇五的传说，就这样口口相传，在忻州、原平老少皆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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