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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矿山
刘轩逸今天上早班。他五点起床,洗漱好,那边妈妈已经给他做好了饭。馒头,咸菜,鸡蛋花。妈妈用米汤泼出来的鸡蛋花松散细致,虽然只加了一点儿盐,却非常有味,吃的很顺口。他一再说自己可以弄,妈妈不用那么早起来,可是,妈妈就是不放心,他也就随她了。
他推上自行车,出了大门。他知道,妈妈一直在身后看着他。这样的日子,从他当工人那一天就开始了,一直延续到现在。他知道妈妈是担心自己,毕竟,下井这个工作还是有那么点儿危险。用那些老工人的话说,是“四疙瘩石头夹着一块肉“,他第一次下井的时候,才真的看到了那黑魆魆的四块石头,昏黄狭长的的巷道,看不见头,头顶上滴答下来的水珠,粗砾的石壁,脚下是凹凸不平的煤块和石头,他一不小心就被绊了一跤,身上新穿的蓝色的劳动布制服就脏了。他抬手拍一拍,但马上意识到,这动作有点傻。他想起下井前看到的师傅们,他们的工作服已经接近纯黑色,看不出蓝的底色。第一次下井的好奇和喜悦,已经没有一丝影子了。想想自己就要下一辈子井,他不由地吸了一口冷气。
街上很安静,只有零星的行人,大都是和他一样赶着去上班的工人。班车载着人,慢悠悠地经过他的身边,扫马路的人一把一把扫着空旷的马路,扫帚发出瑟瑟啦啦的声音,昏黄的路灯笼住了一丝暖意,他戴着一双普通的白线手套,风吹进来有一点点痒,骑了几分钟以后,手就发热了。他初中一毕业就招工上了班,今年已经是他上班的第五个年头了。他喜欢早上这清凉的空气,总是贪婪地吸着,他也喜欢一个人骑着车,听着自行车轮嗖嗖旋转的声音。
骑了二十分钟不到,矿井就到了。他推着自行车来到存车处,把车放好。正是上班时间,坑口前面聚集了很多人。那些豪迈的男人们,穿着深浅不一的蓝色的工作服,脖子上围着或鲜亮或灰暗的白色的围巾,穿着防水靴,成群结队地进入坑口,大家互相打着招呼,说笑着,热闹得很,刘轩逸也受到了感染,挺挺脊梁,走向一天的工作。
小时候,他最爱听爷爷讲自己年轻时候下煤窑的事情。爷爷在村里的小窑里下窑,那里的工人分两班,一为“砍班“,一为“运班“。砍班工人拿镐头、镢头在出煤面搜根刨煤,然后以人力往下“砍炭“。运班工人只管往出运送,每班运煤数百斤。为保护脊梁,提高运力,工人背上做有背架、背垫。技巧熟练、年轻力壮的工人竟能一次背200余斤,出煤越多,报酬越高。
爷爷上的是砍班,他个子高,在巷道里总是直不起腰来,但他凭着一把镐头,养活了全家人。到了冬天,还能得到窑主给的一车炭,全家人就不用受冷冻了。
爷爷还给日本人下过几年窑。没办法,谁叫咱们这地方,除了这几疙瘩黑石头,再没有别的呢?日本人过来,就把小窑占了,窑上的工人,想不干也不行啊!小日本拿着枪,拿着皮鞭,想抽谁就抽谁,人们要活命,哪里敢歇着?爷爷的背上,还有日本人皮鞭抽下的几道伤疤,那凹痕深深地嵌入皮肤里,一到阴雨天就会疼,刘轩逸就用自己稚嫩的小手给爷爷搓搓。爷爷说,日本人狠呐,每天要产量,出不够煤,就不让歇的,不给饭吃,每天是又累又饿,冬天屋子里也不给生火。爷爷的亲弟弟,还没有娶亲,就死在了日本人的窑上。爷爷是捡回来一条命啊!
“爷爷要是看到现在的工人,那该多羡慕啊!“刘轩逸边换工服边想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笑容来。正好被旁边的工友李达看到了,李达笑着问他∶“昨天相亲有结果了?看对了?”刘轩逸被打断了思路,回到现实中,“那个丫头缺心眼,我可没看上她。“两人说说笑笑穿好工服,排队去领头灯。
发头灯的是个新来的姑娘,瓜子脸,大眼睛,透着几分聪慧。前面的黄师傅说了一句粗俗的笑话,她又羞又气,又不能随便离开工位,站在那里臊红了脸。刘轩逸说,“黄师傅,你这笑话留着回去给嫂子说吧,别把人家小姑娘吓坏了!”黄师傅领了头灯,扭头说,“你小子,敢是看上人家小姑娘了,跑出来英雄救美了?”一伙人都笑起来,刘轩逸的脸也刷地红了,他清清嗓子,把自己的头灯号告诉小姑娘,同时挺挺胸膛,站得笔直,一本正经地把那些哄笑声挡在身后。女孩感激地笑笑,给他递过来头灯。女孩身后,组长马大姐粗声大气地叫她∶“海霞.…….”“海霞,海霞”,刘轩逸在心里念着这个名字,被李达看出来了,“看上了?”李达逗他,“这个姑娘看着不错呢!”
一队人走着下了井。
工作面离地面大概有十几里,他们边走边聊天,倒也不觉得路长。无非是昨天谁打牌赢了,谁和老婆打架了,谁家要办喜事,这些事情,说起来,也无趣也有趣,刘轩逸一开始觉得很烦,这些生活的琐事,对他来说,太遥远了。后来,他听出来,这是大家在没话找话,毕竟,路那么长,又黑又冷,一旦安静下来,那种空荡荡的感觉会把所有人都吞噬了,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是深邃的,望不到底的,并不像诗人们写得那样充满诗情画意。大家心里都知道,但是都不说。而能把这种焦虑的感觉赶跑的,就是大声的胡说八道,甚至就像黄师傅那样,说些荤段子。他只是远远听着,从一开始的脸红心跳,到后来的司空见惯,他很感谢黄师傅贡献出来的这份热闹。
一队人到达工作面,检查了昨天打的顶棚和支的架子,确认安全可靠了,找准技术员给的方向,开动机器工作起来。那些在地下沉睡了几千年的煤炭,被锋利的刀刃切割成小块,煤炭硬度大,机器打在上面,会发出沉闷的撞击的声音,好像是大地在沉吟。那些碎了的煤,在头灯照射下,闪着光,落在脚下,腾起的粉尘,呛得人睁不开眼睛。大家都对那小小的粉尘不甚在意,只有刘轩逸戴着口罩,就因为这,他没少被大家取笑。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的父亲刘大山,就是因为常年下井,成了矽肺,经常住院。
井下温度高,没干一阵子,身上的衣服就被汗水打湿了。可机器不能停,大家认真地操作着,喷水的喷水,支架的支架,有序地工作着。
特约
作者
付美兰,昵称熊猫。70后,轩岗人,嗜好读书,从事文字工作。心理咨询师,家庭教育指导师,研究学生心理与家庭教育。出生于山区,喜欢山的阔达与俊朗,喜欢山区的生活,喜欢山民的淳朴与温情,愿意为他们写下最鲜活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