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原来，这片住地是当地食品公司最早的家属区，自从走进说不清道不明的市场经济后，食品公司效益便没好过，大多数职工一直依靠老旧破房维持住着。陈大姐是食品公司下岗职工，丈夫三年前病故后，给她留下一个病婆婆娘，儿子在外上高中，陈大姐现在一家个体厂做库管，月资五百元。陈大姐小心翼翼道：“我原本也不知道咋办，还是好朋友说他帮我请你。要不是好朋友介绍，像你这样的大师傅我是请不来的。好朋友说你技术好，为人厚道，价钱也公道。冰箱主要是给儿子婆婆装药，缺一天都不好办。”包大海就怕听对方诉苦，再加说这“好朋友”那“好朋友”的话，担心其为自己戴“为人厚道价钱合理”高帽子后，将来前的决心打没影了。包大海说着开始检查冰箱，陈大姐在一旁看着包大海的举动。包大海说着直起身来，“除了毛细管不排气以外，内部反冲压力够，压缩机高低压正常，应该没大问题。”“谢天谢地！谢天谢地！”陈大姐合著双手不停摇晃着，“只要没大问题就好办了，我听说买压缩机要花好多钱，真要那样我哭都哭不出来。”听着陈大姐的话语，看着陈大姐那张过早苍老的脸上露出的笑容，包大海实在不好说，要是发生毛细管污垢堵塞，那就得开冰箱后背维修，如果加上上门服务费、检查费、封背费、加氟费等等，实际维修价格，远比换一台新压缩机高。“三妹去买菜了，你自己干就是。”老太咳喘着对包大海说。看着眼前的破旧冰箱，想着开后背维修的价格，虽然包大海为陈大姐揪着心，但他还是决定先忍着不说，主要担心陈大姐会忽然决定不修了，真要这样，别说还想照价格表翻，只怕连上门费都不好收。想到这里，包大海决定既成事实再说。要说这还是从来钱心不重的包大海，被现实逼得第一次对事主耍小心眼儿，正所谓厚道人也生不道心。 陈大姐回来后，在厨房的磕碰声中，包大海开始小心为冰箱大开后背……临场就餐本是家电上门维修人员的随便之事，但以往就不太随便的包大海，今天更不随便还不忍心。哪想陈大姐却更认真，“我不是随便的包师傅，我是拿你当贵客啊！你能来家我已经、求求你了包师傅，要不为修冰箱，你不会到我这破家来的。”包大海听陈大姐称自己“贵客”，说她家反倒是“破家”，实不得已只好“随便”了。来到外屋四方桌前，看着桌上的大鱼大肉，包大海只好坐下来拘谨地吃着……饭后，包大海继续修冰箱，陈大姐收拾好碗筷来到办公桌边坐下，一边向包大海询问修理情况，一边指着各种维修工具问这问那，然后小心翼翼问着维修价格。包大海明白陈大姐此时那种既关心又不放心的心理，但他还是一一述说维修情况，解释各种工具，最后说还没完工，现在不好算价，反正有价格表。如按物价局下发的统一维修价格标准，正规维修站各项维修指标，均比非正规维修站价高出近15％，其原因主要是维修站管理正规、技术力量强、材料来源正宗，对所修物品均有强制性保修期。本次维修包大海若参照统一标准，从上门服务到维修结束，上门费、检查费、材料费、人工费，紧急维修费，总共合计价三百二十元，比换一台新压缩机高出四十元。凌晨一点，尽管陈大姐早已身心疲惫，但她还是守在包大海身边观看维修……凌晨四点，包大海终于全部维修结束，冰箱的正常启停机表明了启用正常，于是他叫醒了迷糊中的陈大姐。陈大姐揉着惺忪醒眼道：“太谢谢包师傅了，忙了你一个通宵，让你受累了。我们算价钱吧，要多少？”最难的一刻终于到来，包大海从维修包里拿出统一价格表递给陈大姐，陈大姐顺着包大海的指点看着……“我的个、”陈大姐失声叫了起来，“光大开后背就要这么多钱？！那其它加起来……”包大海从两眼发直的陈大姐手里拿过价格表，心想：谁叫你大小麻烦都碰上了嘛。正在这时，外屋老太太的剧烈咳喘将陈大姐引了过去，包大海看着尽心伺候老人的陈大姐，想起早先多难的老父亲……尽管如此，包大海还是下着来前的狠心：管他的，这次我说啥也要按价收钱了，再说我又没欺她，更没收黑钱，大不了当新机保修三年……但当包大海看着陈大姐背影时，下意识又打起退后一步的主意：起码收两百八！大姐一脸苦相道：“包师傅，你能不能、你看嘛，我就这样个家，实在是对不起包师傅，原以为、好朋友也说……”“实话实说陈大姐，”包大海也苦着心道：“我也是下岗工人，并不比你们好过，再说我吃的就是这碗饭，除材料以外主，最要找的是手艺钱，如果按价格表规定，紧急上门服务，不超过二十四小时修好的，还要加收20%的紧急维修费，我没加收。”“我懂我懂，我相信。可我就是、就是我、我现在、你看我……”陈大姐语无伦次地搓着双手说不下去了。“一口价，你付两百八，按理只管一年保修，我管三年，跟你当时买新冰箱保修期一样。要不，过几天，等你有了再付也行。”陈大姐长叹一声后才道：“那，行嘛，但现在我确实没这么多，我保证，就算砸锅卖铁，一周内也把钱凑齐了给你送去。”“我把能给的先给你。”陈大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一大把毛票，连整带零共九十五元四角，“我再拿不出一分了。还差你一百八十四块六角，三天后，保证不超过四天！”包大海接过钱还没来得及回话，外屋老太太的剧烈咳喘再次将陈大姐引了出去。看着眼前多难的婆媳，包大海手拿一把毛票心里酸酸的，涌出一种想哭的感觉。毛票在包大海手中汗湿了，心想：为修台破冰箱还大鱼大肉款待我，还“贵客”，还“砸锅卖铁”，还……想到这里，一股热血直冲包大海头顶，顿时打消了来前的想法：不就是点儿钱嘛，材料钱也是钱，少点儿又啥了嘛，谁还没有个难的时候啊！就这样，包大海来时想要把住的“钱心”，终于再次让位给“做人总得有点儿啥心”，随即从手中毛票里，取出唯一两张十元钞放在办公桌上，然后蹲在地上收拾工具……再次走进屋来的陈大姐，拿过办公桌上两张十元钞票递给包大海。包大海直起身来，真心道：“其实我跟你一样难，算啦，不说了，只要保足材料费就行，这二十块是我退你的，你再也不……”“不行不行，”陈大姐抓过钱强塞给包大海，“那哪行啊！本来我就、你还是……”“别说了陈大姐，”包大海使劲按住陈大姐的手，诚恳道：“就当做好事了，我也遇过不少帮我的人，说定了。以后，只要需要我随传随到，相信我也有难的时候，你有机会肯定也会帮的。”包大海是个言出必行的血性男人。从此后，果真如前所说，他成了陈大姐家随传随到的，只收材料费的准“义务”维修工。本就一脸苦相的陈大姐，此时更见愁苦了，“就我这打头，我哪还有啥机会帮你啊！”陈大姐傻了会儿，出去搂着老太太哭道：“妈妈，我们遇好人了！我们遇大好人了！”当包大海怀揣七十五元四毛钱，背着沉重的工具包从陈大姐家出来时，天已见亮。![]()
![]()
康亮（真名：李杨康，曾用名：李杨康亮），自由作家，1955年生于重庆，祖籍山西，新三届知青。已出版新人性长篇社会传奇小说《走出肮脏岁月》（上）、《走进阳光岁月》（下），新人性长篇婚姻家庭小说《男人累女人泪》。另著有系列人生故事、知青回忆录、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文学短剧。长篇社会题材小说《天下轶事》（上下）写作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