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水瓶水开的报警声提醒了包大海,他起身给大茶盅加好水后端回桌上。杨宝财继续道:“以往只要稍闹点儿矛盾,她就拉着张搓板儿脸像长白山下来的。现在都一个多月了,天天夜班。白天她空着,晚上我闲着,在一起也是全身披挂,我说想了她就说‘来红了’,天天来红?成精啦!妈个抽的,老子的东东凭啥该白长?!她敢断老子的粮,老子敢断她的顿!”牛同舒边将茶盅推向杨宝财边劝道:“没啥,今天断了总有一天会接上的,还是忍忍吧。”杨宝财火道: “忍忍忍,忍得老子大头乱想,小头乱动,再忍变忍者老龟了。都说两口子翻跟斗儿叫‘阴阳合欢’。妈个抽的,下辈子长全了,不求人不受气,老子有的是手上功夫。”杨宝财接连几番怪话,终于将包大海三人笑得东倒西歪,“避风港”的沉重总算打破了。牛同舒好容易收住笑,打趣道:“好一个宝三爷,真是夜明珠长翅膀,宝上天了。只有你才说得出这种傻话,吃错药了吧。”杨宝财:“老子真吃错药敢干更傻的,下辈子跟阎王行贿变女人。要我夹尾巴干活可以,要我低头做人不行,没想到在小钟面前,我又夹尾巴又低头还是过不去。去年家里被盗的事你们都知道吧。”杨宝财家去年被盗,接案警察来时,钟素芬也不知哪股神经短路,竟当着杨宝财面对前来办案的警察说,她怀疑跟杨宝财有关,因为她们关系不正常,气得杨宝财当场骂其不地道。“唉,顾上头亏下头,顾下头亏上头,过得他妈那个抽的跟没长毬一样,求啥都难求。他妈那个抽,老婆老婆不让我好活!要说以前我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的话,现在老子总算弄懂了,有钱好老公,没钱坏男人;男人有钱再瘪都帅,女人有名再丑都乖。”杨宝财愤慨之言不无道理,在眼下大经济时期,衡量男人的好坏标准首先是看他否能挣大钱。虽说“衡量”残酷了些,但对身处特殊时期的人们来说,其“标准”与“向钱看”是相符的。然而,就因为相当一些人们对“向看钱”极端认同,又即使是夫妻,彼此间难免多了金钱味,少了人情味,这已成了不争的事实。张世林:“夫妻生活是双方给予,结果现在弄得好像是老婆在单方施舍。”“舍舍舍,”杨宝财一听又火了,“去他妈个舍,我舍他妈的破碎家庭!我抽他妈的钱!她好斗,我好斗,破日子,烂过。”包大海没想到,眼前三个原本不该“丁丁包包”的家庭,结果过得与自己一样“丁丁包包”。如果按杨宝财所说“破碎家庭”,张世林所说“折腾家庭”,牛同舒所说“麻烦家庭”的话,包大海觉得自己过去恩怨频频的家,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江湖家庭”。尽管包大海时时都因丁梦妮那个未接的电话事情纠结着,又尽管包大海对丁梦妮怨恨至深至极,但他还是总会在梦回中与其“相见”,甚至还能“闻到”第一次见丁梦妮时,其身上散发出的香水味。由此可见,在男女的情感纠葛中,爱与恨是多么的难分难合,但包大海却始终不愿对在坐三人过多交底。于是,杨宝财三人除了得知包丁两人那些暴露于水面的事情,其于均不得知,惟有肖为民能全知全悉,这也正是包大海能与之成为“心友”的原因。杨宝财:“小钟说我用嘴哄人,我说她用心欺人,日子过得七拱八翘。现在的女人,哼,个个把自己弄得像长了毬的,再这样下去,那我们这些真长毬的就没市场了。”凌晨三点,包大海将牛同舒三人留在“避风港”独自走了。好长时间来,包大海害怕夜晚,又特别是此刻,在想着与其不期而遇的丁梦妮的同时,又再次想起张世林曾经说“总有一天,我三兄弟还得靠你”,另及杨宝财说“潜力股”的话,等等一切,不能不勾再次出包大海的许多心事……今天是近来少有的阴天,虽说头顶少了似火骄阳,但空气中仍旧散发着沉闷的热潮。丁梦妮此刻正坐在驶往郊城的大巴车上,脸上透着不安的神色,看着车窗外移动的标志,只觉眼花,头重,心空。丁梦妮为何行色匆匆赶回郊城,原来,当她昨天在得知自己下岗的同时,另还接到大哥丁道然传来的消息,说是周晓妍不幸病故,要其速回。周晓妍是丁梦妮二舅的三女儿,同时也是丁梦妮最喜欢的漂亮小表妹。七年前,在一家造纸厂工作的周晓妍,不顾家人反对,犟着性子与建筑工人李忠华成婚;婚后第二年,李忠华被查出患有直肠癌;第三年,李忠华因病情所致丧失生理功能,后来竟发展到连器官也萎缩了。李忠华不忍耽误周晓妍,曾数次提出离婚,但周晓妍不愿抛下感情没同意。去年三月,李忠华实在不忍再误周晓妍,结果在他以死相逼哀求下,两人最终办离。离婚后,周晓妍因难舍李忠华不愿重组新家,而是照样帮助护理李忠华。原本医生给李忠华诊断最多能活两年,但没想到,在周晓妍的精心照料下,李忠华居然活了六年。自从接到家兄传来消息至此,丁梦妮总也想不明白周晓妍因何病故的理由,同时又满心陷落在自己那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纷繁中。因为昨天丁梦妮先有自己的下岗,后闻周晓妍病故,所以她茶饭不思躺在床上跟傻了似的,直到包蓉蓉回家时,整个人还感到既虚脱又浑噩,不得已中,只好将包蓉蓉支回包大海处。丁梦妮不能不承认,当她得知自己与包大海一同下岗时,确有一种如同重锤般击打的感觉,以至于不敢去看那一纸榜文。尽管在前丁梦妮也知道,面对每况愈下的工厂,下岗已成定局;又尽管丁梦妮也曾对别人说过“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的话,但就其内心而言,还是希望能在厂里多干些时间。丁梦妮深知,一个长期在国企养成固有工作习惯的人,一旦退出,未必真能适应完全摸不着头脑的现实,而且超大年龄又无别技,必然也会给另外择业增加难度。
康亮(真名:李杨康,曾用名:李杨康亮),自由作家,1955年生于重庆,祖籍山西,新三届知青。已出版新人性长篇社会传奇小说《走出肮脏岁月》(上)、《走进阳光岁月》(下),新人性长篇婚姻家庭小说《男人累女人泪》。另著有系列人生故事、知青回忆录、中、短篇小说、小小说、文学短剧。长篇社会题材小说《天下轶事》(上下)写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