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学期开学不久,教研组发生了一件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那天,上午第三节课铃响以后,单月从历史系一年级教室门前经过,发现教室内学生闹轰轰没有教师上课。她突然预感到某种不妙。那可能是张锐的一堂《大学语文》。前天课程安排临时有些调整,张老师可能没有看清楚调整的时间,头天晚上去了省城!单月匆忙赶回办公室证实了这点。怎么办?误课是教师的大忌,会在一个先进教师身上落下污点。时间不容她多想。好在《大学语文》是非中文系的一门公共课程,那天的进度是《诗经·国风·氓》。前些天她正好和张锐一起备过课,教案是一致的。她来不及请示,夹起自己的教案奔向了历史系教室。单月向同学们抱歉地笑了笑宣布:“因为情况临时变化,现在我来给大家讲新的一课。来晚了点,很对不起。”那一课是面对只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历史系同学们,又是第一次见面,单月脸不红,心不慌。她仅有几个月的教学经验,代课算是拿出了浑身解数。总算不错:她按照和张锐讨论的授课思路,先从“氓之蚩蚩,抱布贸丝”的字面讲起,说那个看起来老实忠厚的男子,抱着布匹来换丝,憨厚地嘻嘻地笑,其实是借此机会来追求女子谈婚事。整首诗其实是叙述了一个女子从恋爱、结婚到被抛弃的过程,感情是悲愤的。她把备课中想到的系列举例和分类对比,不慌不忙地讲得毫无遗漏,逻辑严密。听她讲课,两课时一百分钟教室内除了她甜甜的声音,鸦雀无声。就在单月讲课时,教研室办公室内小热闹了一阵,当堂无课的教师全部停下手中工作投入了评论:有说张锐这下可能要倒霉;有说误课是张锐塞翁失马走运了;有的则肯定说,不仅是走运,而且是桃花运……“误课事件”使张锐心中久久充满了惭愧和感激,他不仅为单月的善良和大方而高兴,而且在心中悄然荡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幸福之情。他在帮助单月方面更加主动了。天气渐热,单月那细皮嫩肉的手生了红肿的怪疮,痛痒难忍,成天需要上药、包纱布。一次上课前纱布忽然散开。她手扯牙咬了一阵,却不仅不济事,反而越扯越散。全教研室的人都眼睁睁看着,谁也不便贸然前去抓往一个未婚女子的手助以一臂之力。正当她急得咂嘴跺脚,张锐过去关心地说:“要不要我来帮忙?”单月高兴地说:“还不快点,都急死我了!”全教研室的眼睛又齐刷刷看着一男一女像是“拉拉扯扯”,包扎的全过程,听着单月兴奋中发出的那银铃般的咯咯笑声。有人看出了蹊跷,说:这个“事件”有着巨大的现实意义和深远和历史意义。对于师大校内的种种议论,单月清楚,也不以为奇。她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那个年龄,而且,父母也多次当面对她有过某种暗示。如今,张锐自然地闯进自己的生活,完全没有必要回避。但是,她到底是个“黄花闺女”,她对男人知道得很少。她弄不清自己心里那种对张锐的“崇拜加恐惧”是不是叫做“爱情”;她也不清楚她和张锐现在算不算谈恋爱?他们二人从未向对方表白过什么。单月认为,这种事多半应由男方主动,否则,女方会大掉身价。更何况,凭她单月的才貌,是犯不着去主动,去降价,去冒险,甚至可能去丢脸的。她把自己比方校园里那些正在盛开的蔷薇,欢迎蜜蜂,她为蜜蜂坦然伸展着鲜艳而芬芳的重重花瓣!单月多么希望蜜蜂是张锐啊。他是她心中的偶像。她喜欢他那沉着而深邃的头脑,佩服他那思考问题的新颖角度、写论文的科学结构、独到观点、和明显的针对性。一次,她把学报上一篇署名张锐的文章读了五六遍,边读边想起古时候关于“才子”的称呼。以后,她请他参谋,也在学报上发表了一篇自己的文章,就又下意识地想到了“佳人”一词。后来,她几次对他玩笑地叫过他“思想者”。但是,张锐反应都比较冷淡,不为所动,这更使她对张锐增加了几分尊敬。花开花落,单月只闻蜜蜂快速飞舞的嗡嗡声,却未曾感到蜂儿落在了花上;春去夏临,第二学期又过去了一半,张锐只是像个兄长。单月听人说过:男追女,隔座山;女追男,隔张纸。可是,一个学期又快过去了,难道这事非得自己拉下脸皮去现丑?她甚至一次带笑骂了他“笨蛋”,他也没有反应。她有些不理解:这倒底是怎么回事呢?沈伯素,江苏省作协会员,副研究员,退休公务员1933年6月生于江苏省金坛县(今常州市金坛区)农村,1950年底抗美援朝参军,先后在中国人民J放军任学员、军校教员、军兵种报编辑等职;1975年转业后在地方党政机关负责文字工作多年。退休前任江苏省镇江市人大常委会教科文卫委员会主任。上世纪五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著作有散文集《寻常巷陌》和杂文集《世风漫说》(均系中国文联出版社出版);《机关——沈伯素中篇小说选集》、散文集《神亭纪事》(均系中国国际文化出版社)等。先后有上千篇散文和短篇小说在全国、省、市级报刊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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