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牙疼咒”
文化
2023-09-21 16:41
广东
乡下人有一种说法，叫做“牙疼咒”，意思是，千万不要随意赌咒发誓，你以为装装样子无所谓，实际上报应在某一天就会降临。“牙疼”两字，大有来历，并非向壁虚造，不能不敬畏。县里有位老员外崇翁，在某乡有田百顷，那年，总包给张某，张某再分租给佃户耕种。当年风调雨顺，到秋深时分，万物成熟，粮食作物如黄金一片，一望无际。张某精明无比，有意隐瞒收成，不肯按足额缴纳地租。崇翁与他理论，他翻着白眼争辦，硬说谷子被田鼠吃去不少，实在没有更多谷子交租。崇翁无奈，想起城隍菩萨一向灵验，就对张某说，你如果没有隐瞒，就到城隍庙去发咒，我才会信你。过了几天，他果然买了香烛，备了供品，而且肩上挑了一石稗谷，请崇翁一起去城隍庙。庙里钟声镗镗，鼓声咚咚，张某跪拜后，双指朝天，大声说：“我是崇家的田地承包人，今年田地收获，佃户拿了应得的，崇家分了地租，剩下的，才归我。”说到这里，他用手指着箩筐说：“但是，我也不过就是得了这一点点东西，除此之外，再无一丝一毫多余的了，如果另外有侵吞之物，请神灵给予处罚。”崇翁看到说得真诚，这才相信他确实是清白的，拱手离开。张某重新挑起稗谷回到家中，老婆惊讶地问他：“你确实蚕食了田主的谷子啊，为什么要欺骗神灵，不怕报应吗?”他禁不住大笑：“我没有一句话是瞎说的，神灵有什么好报复的？”说着，就将萝筐一倒，一锭锭白银掉在地上，发出铿锵的声响。原来，他将侵吞的谷子卖去换成了白银，藏在稗谷中，表示自己并无欺诈，实际上真是太狡诈了。很快，新年过后，春上正月，县城隍庙里香火旺盛，百货云集，各种杂耍更是多得不得了。男男女女手挽手，顿脚唱歌蜂拥而至，姑娘们成群结果结队来游玩，场面非常热闹。张某发了一笔横财，过了个肥年，心中高兴，每天喝屠苏酒，吃香喝辣，刚过完元宵，牙龈生疮，疼痛难忍，彻夜难眠，就进县城请大夫治病。他赶到大夫家，门僮说：“我家先生到城隍庙逛街去了。”他连忙赶到城隍庙寻访，果然在庙门口见着了大夫。他拉住大夫的袖子，絮絮不休地诉说病痛，大夫呢，正靠在门上凑近卖玉器的摊头挑选东西。玉器摊的桌上摆满了珊瑚、玛瑙、翡翠之类的货物，琳琳琅琅，而眼镜尤其多。大夫正打算买一副，根本没空搭理张某。玉器摊主又起劲地向大夫推销货物。张某牙痛得更厉害，见大夫对自己不理不睬，又怨恨玉器摊主拉着大夫说个不停，不觉大怒，忽地飞起一脚，又挥舞双拳，居然把玉器摊给掀了。只听唿喇一声，货物散落一地，丁丁当当像开音乐会，又像玻璃弹珠滚落石面，玉器等货物全部跌碎。围观的人都大叫起来，玉器摊主揪着张某到县衙。县官审理时，张某强头倔脑不肯认错，县官发下签子，命令责打三百大板，打得他腿上的肉几乎都要掉下来了，但这时牙齿倒不痛了。最后，判决命令他出钱赔偿玉器摊主损失。张某拿出藏在稗谷中的银子去赔还不够，连自己所有的家财都赔了进去，家产为之一空。原来，城隍菩萨对他欺瞒的报应，落在这玉器摊上啊！从此，乡间流传开了“牙疼咒”的说法。故事出《夜雨秋灯录》，原题“牙疼咒”。是的，“昔者仓颉作书，而天雨粟、鬼夜哭”，语言文字通鬼神，有些话说不得，有些誓不要随便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