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 “方生铁笔”
文化
2023-06-12 17:28
广东
自古以来，篆刻大师对象牙、美石、红木、竹根等材质，都能用刀雕刻成摆件、印章等美轮美奂的艺术品。各种材质，雕刻家最怕面对铜、铁、锡等金属，还有一些坚硬如铁的玉石，因为太硬，没有利器，特别费工。有人说，刮癞蛤蟆身上的黏液，涂到硬物，硬物会软得像蜡，就容易雕刻了，有人试过，但没有效果。话说安徽歙县，有个人姓方，家传篆刻刀法，常有人拿着铜印或昌化鸡血石上门重金求印，由于没有坚利刀具，他始终不敢接单，有钱也赚不了。一次，他到扬州访友，偶尔在市场上游荡，忽见一个古董地摊，摆着一根很不起眼的黝黑铁块，苔花斑剥，如同一截乌木。方生心念一动，拿起来细看，长五寸左右，宽一存左右，隐隐有些模糊篆文，手感极其沉重。他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预感是件年代久远的古物，就不露声色以三百铜钱买了下来。回家后，他用古铁来敲击石块，轻轻一敲，石块粉碎，古铁毫发无损；又试削铜铁，也能轻而易举地削落。方生感到此铁神异，削铁如泥，用来当刻刀最好不过，可是太笨拙，没有锋芒开刃，无法用来雕刻印面。他把古铁放到石上去磨，磨刀石被磨掉一半，古铁依旧丝毫无损；又送到当地打铁铺冶炼，但在熔炉中烧了三天三夜，但一取出，就立刻坚硬得无法剖开，也无法卷曲。几年间，方生带着古铁，问遍十里八乡所有的铁匠，都不知道此铁来历和冶炼诀窍。后来，他听人说：“杭州西湖边有姓仲的老头，世代相传铸刀剑，或许有家传的神奇冶铁秘法。”于是，他专门去西湖边寻访，果然有个老头，年约七十，须眉雪白如霜雪，温文尔雅如同道人。方生把古铁拿给他看，并告诉他种种情况。没有想到，老头看到古铁后，眼睛一亮，感叹地说：“想不到我垂暮之年还能看见这件稀世珍宝，真是眼福不浅啊。”方生连忙追问是什么东西。老头说：“这是古代昆吾宝剑的剑头。我的祖父和父亲都曾说起它，可是未能看见。我年龄这么大，也是第一次看见。要治炼它自有妙法，不过工价需二百两纹银才行。”方生认为大贵，还价至五十两银子，老头不肯；再加到一百两，仍然不肯。老头笑着说：“这是宝物，五金的精华都凝结在里面，又曾埋在土里几百年，得山川秀气，接近通灵。冶炼得法，可获得三枝铁笔，一枝用来刻石章，一枝用来刻铜铁，另一枝用来刻水晶宝玉，都如刀削豆腐，比寻常钢刀不知锋利多少。这些铁笔是无上珍品，出售一枝就可得千两银子，区区两百两还以为贵吗？”方生不舍得花钱，带着古铁要走。老头说：“先生不要错过机会。我已年老体衰，行将就木，如果错过这次机会，则茫茫天地间永远没有人能炼成它，岂不享负了这件宝物吗？”此后，他又东奔西走了三年，终究没有遇上其他冶铁高手，不得已，只能再去西湖边重找老头。等找到时，老头更加苍老了，颤颤巍巍说：“先生既然去了，又何必再来？但今天的我又老了三年，精气神力又衰弱了不少，所以，现在的工价，至少要三百两了。”方生听到他坐地起价，心里有火，转身又要走。老头说：“时光宝贵，人身难得，你这一走，时间又要浪费了。以后你再来，我更老了，工价只会更贵。万一我老死了，你就算愿意出一万两银子，也没有人能冶炼你这个器物了。”方生沉吟了半响，被老头说服了，心想三百两虽然多，但东拼西凑毕竟还能凑得出来，于是咬咬牙答应了。老头说：“你在附近先住下，等哪天下雨了，你就拿着银子赶紧过来，我开炉打铁，大约半天功夫就能炼好。”等啊等，等到下雨天，方生赶忙带着借来的银子前往。老头先把工价银收好，请方生坐下喝茶，吩咐工人开炉烧火。雨越下越大，火苗也越烧越猛。老头一点也不着急，坐着和与方生喝茶闲聊。不一会儿，有好几个乞丐走到门口屋檐下避雨。老头起身，左看右看，挑中了一个少年乞丐，带他进屋，说给一两银子，买他右手食指三滴血。老头拿出一个大碗，走入雨中接水，接了大半碗回来，然后用刀割破自己的手掌，把血洒入碗中，等血洒得差不多，用布包住止血，最后用绣花针刺破少年乞丐的右手食指，不多不少，刚好滴出三滴血到碗中。万事俱备，老头对着炉灶端端正正坐好，口里喃喃多时，像念咒语那样，然后用汤勺将碗中血水涂在古铁上，放在火上烧灼。灼后再涂，涂后再烧灼，反反覆覆十多次。血水已经涂尽，说时迟，那时快，古铁忽然放出五色光芒，蓦然间发出奇响，一看已经分裂分为三条，端正笔直。老头取出炉膛加以锻炼，刻上文字，第一枝“切玉”，第二枝“断金”，第三枝“镌云”，又拿出一块玛瑙般的磨刀石，把三枝铁笔在石上磨了一会儿，马上深青发亮如碧芙蓉。老头拂拭干净，郑重地交给方生说：“此铁只能用无根之水、人身之血才能冶炼出来，愿先生世世代代珍藏，不要遗失和丢弃。”方生回到住处，急忙取出最坚硬的材质进行试验，果然无坚不入，如刀切白菜。当时，方生已经听说太平天国军在广西兴起，想着多赚点钱，万一哪天乱军杀到，也好有钱往北方逃难。于是，回到家后，他马上打出招牌，专门替人雕刻硬物印章，一字取银一两，利刀神奇，精妙无比，引来不少客人。可惜好景不长，第二年春，大平天国就打来了，扬州城陷落，方生没钱逃难，陷入乱军之中下落不明，那三根古剑铁笔，也不知所踪。兵乱过后，很多人幸存下来，那些知道方生铁笔的，有事没事就到扬州各处古玩地摊流连，希望有朝一日能够遇到一根，捡个大漏，但始终没有得到。故事出《夜雨秋灯录》，原题“古剑头”。诸位，时不我待，事不宜迟，搞钱先花钱，赚钱要抓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