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云南,不是那些大城市,是还要从昆明飞过去的小城市,靠近森林、动物的地方。她是天赐之地,山地、高原、六大水系,跨海拔跨纬度,风光绚丽,动植物种类数为全国之冠,有“动植物王国”之称。也归因于生机勃勃的雨林、少数民族的多样交融,云南的人文又具奔放和神秘性,如肆意的菜肴、特色的风俗。从没听过焦典,更不怎么听说她的作品《孔雀菩提》,见到腰封上莫言和余华的推荐,还以为又是一本强推强卖的滞销书,直至读到莫言的序:“焦典笔下的女性,是带有一定巫性的。”焦典很年轻,96年生人,文风却有残雪的“癫狂”,语言风格独特,融入云南方言,地方色彩浓烈又暗含野性与诗性之美。她写被拐卖到山中的女人的目光:
“眼睛里黑黑的,就像大暴雨。”
她将死亡具象化:
“死——真是一个干巴巴、光秃秃的脆片片,稍微用力一捏就碎了,活着与死好像也就隔着窄窄一个指甲盖的距离。”
小说集十一个故事,如梦似幻,塑造了一系列鲜活而富有灵性的女性形象。如《木兰舟》里徒手划舟消失在河里的玉恩奶奶、《六脚马》中摩的司机春水“像侠客一样飞起来”、《孔雀菩提》里羽化成白孔雀的玉波罕、《神农的女儿》中“像精灵一样不停地往生”的各样女性消失者……她们是被丈夫家暴的妻子,是被世俗抛弃的女子,是边缘的、边地的、疯癫的、无声的女性。但读者读不出她们作为受害者的惨兮兮,她们逃离,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在这过程中,其他女性成为了她们的互助对象。她们面对困境时,就像云南雨后的菌子,默默积蓄力量,生长、膨胀,向漫山遍野。而书的封面设计灵感就源于巫医用鸡蛋裂纹占卜的情节,蛋是一个孕育与重生的意象,从中飞出一片羽毛,象征女性的勇气与力量。它是小更那在雨林采到的野芒果、是白孔雀浴火化作的菩提、是六脚马马蹄里的舍利子……她们冲破束缚的一刻,迸发出奔跑的力量感。
无论在书里还是现实中,女性要活得自在,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不费力,仍要突破很多的固化规则,还要很多幸运的加持,就像《娜拉,别回来!》,谁都不知道逃离之后的然后。
有多难?逃离之后,重新开始。生活愈是难,女性愈是活出不可思议的松弛感。
《从五楼一跃而下的牧童》中,春神句芒化身为一个女牧童,说:“就是要伤心、就是要受罪,才是功德圆满呢。要是什么都不经历,我的颜色也会逐渐变淡,身体也会逐渐变薄,最后变成一片风,轻轻地就散了。就跟你们人一样,太平坦的人痕迹也消失得特别快。”
她们活得轻盈,让人始终相信世界之外还有世界,生命之外还有生命。